悬崖不高,崖底有着一片礁石,汹涌的海水不断地拍打着悬崖壁,一朵朵红珊瑚在悬崖上开得热烈。
周晏将身上碍事的锦袍换成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腰带勾勒出劲瘦腰肢,腕间的灼日剑嵌入崖壁。
据说摘红珊瑚要自己爬下去姑娘才算诚信,周晏就没有用灵力御剑,而是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拽着隗朗,让他去够悬崖中间开得最美的那朵红珊瑚。
有着他的帮助,不过片刻隗朗就摘到了那朵红珊瑚,他喊了声:“周大哥,好了!”
周晏笑着嗯了一声,腕间注入了点灵力,轻轻一甩,隗朗就被他轻巧送到了悬崖上。
将隗朗送上去后,周晏脚一用力,握剑的手一松,整个人就朝下坠去,可下一瞬,灼日剑从崖壁上飞身而出,飞到了他脚下,将他稳稳当当地托了起来。
隗朗在悬崖上惊呼了一声,周晏御着剑,抬头对他笑道:“无妨。”
他相中了一朵红珊瑚,只觉得它开得漂亮,但他无心悦的姑娘,便也不在乎心诚不诚了,御剑就往那朵红珊瑚处飞去。
许是喝了酒,周晏整个人脑袋晕沉沉的,伸手摘红珊瑚时,灼日剑晃了两下,周晏没有在意,只不过红珊瑚颇难摘了些,他手下微微用力,红珊瑚脱离了悬崖,但后劲也让灼日剑一下子晃得更厉害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海风刮来,灼日剑一个不稳,周晏就要往下栽去。
下一瞬间,一声轻响,灼日剑碰到了另一个剑身。
紧接着,一双手伸出来扶上了周晏的腰,只轻轻一带,他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剑上。
灼日剑剑身上没了主人,剑铮鸣一声,安静伏回了周晏腕上。
周晏被猛地拦着腰拽到另一个剑上,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流畅的下颚。
周晏迷迷糊糊间道:“放开。”
可这次,腰上的手却没有顺从地拿下去。
沈妄低眸,借着月光去看青年的脸,他喝的醉了,脸颊连带着眼尾红了一片,连鼻尖都是泛着红的。
那声放开可没有上次有威胁力。
沈妄愉悦地笑了一声,他一字一句道:“师兄,你看清楚了,这次可是在我的剑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喝酒不开剑,开剑不喝酒,不然是要被捉去调戏的(bushi
第十二章池楹
周晏:“......”
这段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他本就有些醉了,此时被海风一吹,脑中更加混沌起来,他动了动灵力,发现脚下站的剑一点都没动,果真不是自己的。
原来是站在人家剑上,还让人家松开。
周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这也太不讲理了。
“对不起,”周晏面前的脸渐渐出现了两个重影,他看不清人,但还是眨眨眼认真道,“那麻烦你把我送上去吧。”
沈妄一时都被他气笑了,报复的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周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对不起,”周晏听他问,以为他没听清,又凑近了些,小声而郑重的道,“站了你的剑真是太对不起了,我还这么说你,麻烦你把我送上去吧,谢谢你了。”
青年眉眼精致,脸颊眼尾泛红,微微垂眸的样子,被朦胧月光一照,真带了些可怜的意味。
“我是谁?”沈妄磨了磨牙,又问道。
周晏思索了一下:“你把我送上去,就是好人。”
不知道这句话中哪里取悦了他,听见这句话,刚刚还咬牙切齿的沈妄兀地弯了眉眼。他握着周晏腰的一只手掐上了他的下巴,左右轻轻晃了两下,低声笑道:“那你可记好了,我是个好人。”
助人为乐的“好人”沈妄就这样御着剑将周晏安全地送到了悬崖上。
隗朗早已经等在悬崖上了,见周晏和沈妄上来,他揣着红珊瑚,笑着对突然出现的沈妄问了好。
周晏倒还记得他,他将自己怀中的红珊瑚递给隗朗看了看:“你帮我看看,我这朵怎么样?”
隗朗仔细看了看:“周大哥,你这朵是除了我手里这朵,整个悬崖壁上最大的呢。”
周晏就开心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红珊瑚收在了怀中,不忘对隗朗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等找个好时候,把红珊瑚送给阿月,再不回去,你阿爷阿奶就要担心了。”
隗朗一愣,道:“忘了给周大哥说了,我阿奶去世了。”
话题来得太突然,周晏收红珊瑚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月光澄清一片,还是隗朗自己打破了沉默,十三四岁的少年抱着红珊瑚笑道:“没事的周大哥,我阿奶年纪大了,走得很安详。阿爷说,爱的人死了,我们应该记住她,然后往前走。”
周晏的酒意被这个消息惊醒了一大半,听隗朗这么说,他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少年略有些粗硬的发:“你能这么想就好,是该不忘记的往前走。”
三人结伴往岛内走去,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沉闷,周晏就笑道:“其实我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隗朗一直垂着的头扬起来,视线放到周晏身上的,带点好奇:“人还会忘记以前的事情吗?”
沈妄也向他看来。
“当然会忘记,”周晏温声道,“我是修道之人,闭关了两百多年,闭关醒了之后,就没一丁点儿闭关前的记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周晏,是同光宗的弟子。”
他到底是觉得有些可惜的,他一个外来的魂魄,平白占了人家身子,但却没一点儿这具身子之前的记忆,连带着这具身子有什么遗憾,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都不知道。
他想做点弥补都无处下手。
周晏笑着问隗朗:“是不是有些好笑?”
“岛主也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隗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他说他还是神仙的时候,天道的天帝曾经有一个爱人,他有一天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再次找到他时,那人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晏听了,温声笑道:“那天帝倒挺可怜的。”
“是啊,”隗朗赞同道,“听说天帝喜欢的那个人不属于三道之内,是他在最冷的极地捡回来的一缕风,极地是三道之外最荒芜的地方,可有一日却生起了一阵风,第二日那风就化形成了一个人。”
“天帝好奇,去一探究竟,最终带回来了他喜欢的那个人。”隗朗说着说着就忘了刚刚提起阿奶时的伤感,摇头晃脑道,“那风吸天地灵气幻化成人,什么都不懂,天帝将他带回去,一点点地教导他,再喜欢上他。”
随着他的描述,一个深情的天帝跃然纸上。
周晏见他没那么伤感了,便也配合着他顺着话题聊了下去,边聊边走间,不一会儿就到了巫奶奶的家。
隗朗站在门口给两人道别。
他将红珊瑚小心翼翼地拢在手掌间,捧着它朝自己家跑去。
周晏注视着他走远后,才转身进屋,可刚要进去时,却忽然觉得心神一震。
修道者对危险的敏感让周晏瞬间回头。
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明亮月光照在无人的夜路上,一些都显得有迹可循。
但周晏还是在那一瞬间,觉察到不知名的黑暗处,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他回头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沈妄比他早进屋些,此时声音在屋内传来:“师兄还不进来吗?”
周晏在原地停驻了两瞬,微微摇了摇头,进了屋中。
许是他自己感觉错了。
可这种感觉,在深夜达到了顶峰。
周晏是被一阵触摸给惊醒的。
他虽保持着每晚睡觉的习惯,不过睡的极轻,所以当手指落到他脸颊上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周晏几乎同时睁开了眼。
没有人。
屋内黑沉沉的一片,有月光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溜进来,周晏坐起来,环视了一圈,蕴含着灵力的目光扫视完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发现。
凉席直接铺在地上,周晏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那上面的触感似乎还在,但又仿佛像几个时辰前的那道视线一样,只是一种错觉。
他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竹帘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
随着竹帘往上,沈妄盘腿坐直的身子露了出来:“怎么了?”
屋子并不大,还被一分为二。两人本就离的很近,只有一帘之隔,而这帘子此时被沈妄这么一掀开,周晏一抬眼,连沈妄说话时微动的喉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垂眸哑声道:“没事,打扰到你睡觉了。”
沈妄嗤笑一声:“整个同光宗,恐怕只有师兄一个人亥时睡,巳时起了。”
他这个师兄,别人晚上修炼时他埋在被子里睡觉,每日都要用桶装了热水泡澡。
已经辟谷了,偏生爱吃,来瀛洲岛的这一路,每到一个地方先去买吃的,买的不少一样只吃一两口就饱了,剩下的就囤在屋中,每日皱着脸思考怎么将剩下的吃食解决完。
衣食住行,无不精细。骄矜习惯,不知悔改。
沈妄指尖微微动了动,起身站起来将帘子固定在头上,对对面的青年道:“睡吧。”
这样的人,不适合修道这条孤寂的路,需被娇养着,处处为他安排的妥帖周到。
比如包容他梦中突然惊醒的慌张。
这些自己动手的事沈妄从小都做,他动作娴熟,等做完后一看,对面的周晏却没有重新躺下。
周晏盘起腿,摆起修炼的姿势,道:“我也不睡了。”
沈妄看了他一眼:“真厉害。”
周晏:“......”
总感觉受到了讽刺。
不过所幸一夜无事。
瀛洲岛人少,天亮后一家家的房顶升起炊烟,再响起不时的说话声,清晨才有了些人气。
昨夜被触摸的感觉恍若一场梦,在屋外巫奶奶对孙子的叫嚷中消散于无形,周晏出了屋子后,就见到巫奶奶正拿着一个锅铲,悬在孙子的头上欲落不落:“让你大早上跑出去,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我没给你讲过?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