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似乎格外娇嫩,被我轻轻一扯便红到了耳根。
他向一边挪了挪,离我远了些,低低说了句:“不用。”
他转头问陆白:“你有什么打算?”
陆白抬头看向星沉,目光有些茫然,“我起初想要偷偷医治她,后来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再后来就想杀了她让她解脱,可依然还是做不到。这些年我试过很多法子,到最后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杀了你母后,不瞒你说,我试过无数次,可她太强了,我做不到,无论怎样都做不到……”
星沉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陆白继续说道:“我阿爹起初因我不肯将实情说与他,还不知死活去闯过一次昆仑磐石,一气之下曾说过要我去给风陵上神烧香请愿的风凉话。我那时病急乱投医,真的找了个僻静之处为他设了香坛,日日焚香祷告,做梦也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原想。后来听说他从昆仑磐石下逃了出来,我便想着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或许他真的能解开你母后施的恶咒,就算解不开,能给娘娘一个痛快的解脱也是好的。”
星沉道:“风陵上神如今不知所踪,外面关于他逃出后的传闻也多半是以讹传讹,三界浩渺无边,你去哪里寻他?”
陆白苦笑:“我也不知道,可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我总归还能抱一日的希望。外面哪里传闻有他的行踪,我便去哪里找找试试……”
星沉道:“你不若与我们同行,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陆白摇摇头:“我昼伏夜出,走得都是偏僻鬼道,与你们不同路。”
我们在山洞中又呆了一日,夜里星沉独自去了趟空桑山,回来告诉我们仰山仙君亲仍在空桑山,亲自坐镇等待搜寻的结果。
陆白没有问狐狸洞而今是什么样子,我原本想问,话到嘴边才察觉到他为什么不问。
星沉回来只字未提狐狸洞,这其实便是答案了。
故而我也没有再问。
黎明前,我们与陆白就此别过。
陆白带着婉悦仙子,走进天亮前摇摇欲坠的夜色里。
我与星沉待到阳光渐渐洒落在洞口,也踏上了继续西行的路。
清晨林静山幽,我与他默默并肩而行,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不见他说一句话,我终于忍不住了,小心觑着他的脸色问道:“师兄,你与陆白还有那个婉悦仙子很熟吗?”
不知为何,星沉瞧上去有些疲惫,不过却好似并不讨厌有人主动和他说说话,他点点头,慢慢回忆起从前的事。
“婉悦仙子是我父皇的侧妃,封号婉妃,我唤她婉娘娘。她性子比我母后要温和些,又养了只十分乖巧懂事的小狐狸,故而我小时候常喜欢在她寝宫里呆着,有阵子午睡不肯回自己的寝殿,非要搂着小狐狸才肯睡下。婉娘娘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亲自拿去给我,母后是个很忙的人,比父皇还忙,我小时候缠着她……”
星沉突然不说话了,好似突然发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不想提及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婉娘娘陪我的时间更多些……可我很小的时候,记忆中是有些害怕她的,不是因为她对我不好,而是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我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目光,就是你无论是面对她还是背对她,不论在远处还是在近前,甚至你不在她视线里时,都能感觉得到她似乎无处不在的注视,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她那双眼睛就会莫名的大哭。后来渐渐长大些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仍有,但却不害怕了,因为她的确对我格外的好,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慷慨花在我身上,我娘亲……别人不爱陪我玩的游戏,她不厌其烦陪我玩,别人没时间带我去的地方,她说走就走带着我去,等我渐渐懂事些了,知道了她有一个夭折的孩子,我想她大概是太想自己的孩子了,在我身上可能或多或少找到了些慰藉,故而对她就更加亲厚了些……”
我想到梦中那个粉嫩的小肉墩子,一颗心便没边没际的柔软了下去,“你小时候肉呼呼的,是个女人都会爱不释手吧。”
星沉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好险好险,差点说漏嘴,我忙遮掩道:“哪那个孩童小时候不是肉墩墩的呢?”
星沉睥睨了我一眼,冷艳无比的说道:“像我这种四千年一遇的美男子,儿时自然长得跟现在一个模子,什么时候都没有肉呼呼过。”
我头上坠下一颗豆大的虚汗,好吧好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我瞧他似乎并不讨厌一边走一边聊些往事,便继续问道:“那后来呢?婉悦仙子突然消失了,你那时不觉得奇怪吗?”
星沉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好似小小的纠结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那时……出了些事,后来住在大哥那里,有五年时间没有出过门,五年后才知道她不在了。”
我有些心疼的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说的出了些事,其实是险些被娘亲掐死吧,后来他被景旭师兄带回了自己寝宫,接着又有好几次险些遭了他娘亲的毒手,后来景旭索性把他锁在了寝殿里,只要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在寝殿外面布下一层层结界,整整藏了他五年。
那些在他回忆中从我眼前流水般哗啦啦奔涌而去的过往,此刻又一幕幕清清楚楚的在我眼前浮现,我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想学着他小时候景旭抱他的样子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不疼了,不疼了,还有我呢,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可惜长大后的他太高了,又太凶了,我怕还没摸到他的头,就已被他一巴掌拍上西天了。
星沉当然不知道我此刻内心的五味杂陈,继续说道:“我问过大哥,他也不清楚婉娘娘去了哪里,去她寝宫里看时,那里也已荒废许久……”
我默默点了点头,婉悦仙子的下落,他自然不会去问他母后,他五年前就与她再无任何话可说了。
“师兄……”
我喃喃道。
“嗯?”
他转头看我,一边眉毛轻轻扬起,尽管面容那样疲倦,却依然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鼓足勇气轻轻问他:“昨夜陆白说……他说……你母后想掐死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我知道这个话题实在伤人,可这问题已折磨了我许久,疯狂滋长的好奇心几乎要在我脑壳里钻出个洞来,既然陆白昨日提起这件事来,我现在不问,以后怕是也碰不到这样适合开口的机会了。
我忐忑的看着他,做好了被他劈头盖脸熊一顿的准备,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却没有发生,他只是稍稍愣了愣,然后淡淡说道:“你信吗?”
我哑然,这厮是狡猾,还是狡猾呢。
轻飘飘的一句回答,简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一个外人冷不丁听到耳朵里,最理所当然的反应定然是打死都不信吧,而我却跳过了理所当然的震惊和怀疑,直奔刨根问底去了。
这一点点细微的不合常理,竟被他敏感的抓住了。
我只好故作一无所知的说道:“自然是不信的,可师兄那时没有反驳,我觉得甚是奇怪。”
小样,本瓶子靠一颗八面玲珑的心眼子活到现在,岂能被你一句话就绕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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