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陪他在断崖畔枯坐了多久。
大概有十日,大概有二十日,大概……我也记不得了。
我不再试着想让他听到我的声音,我只把头靠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看着天边绚烂的彩虹与峥嵘气脉一日一日淡了下去。
身后原本小山一般雄伟的乖乖,在他一日一日的沉默消瘦下亦逐渐消瘦,直到化成一只苍青色的小蛇,钻进了小溪里。
彩虹最后一丝残影没入千载悠悠的白云里,悄然无迹。
紫微宫里那个终日疯疯癫癫,哭哭笑笑的女人再也不必担心他的真龙气数了。
那些气数,尽都埋入他心头的死灰里,化作了焦土万里。
我知道,这世上再无星沉这个人了。
我摸了摸他几乎陌生的面孔,喃喃的说:“我也想你啊……”
他垂下头,手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碎瓷片……
霁月师兄每日都要过来瞧他一眼,他几乎不说话,大概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人理吧。
可他依旧每日都来瞧他一眼,默默无语陪他在断崖畔坐一会儿。
我知道他没有忘记景旭师兄的托付。
有一日,他对星沉说:“大哥真身养在玄冰棺里,魂魄已入轮回,在人间做了帝王,所幸他魂魄未有大伤,历一两世大概便能回来了。”
星沉点点头,寂然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又过了几日,晨钟峰上来了一位颇是意外的访客。
陆白带着他的小狐狸出现在门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书交在了星沉手中。
星沉翻开发黄的扉页,不明所以的看向陆白。
小狐狸未待陆白开口,先自蹭了蹭星沉的腿,垂下两行眼泪。
陆白摸了摸小狐狸,将它拉到自己身边。
他说:“这是风陵上神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这本鬓如霜,日后你大概会用得上。”
星沉茫然看向陆白,多日未曾开口,说话时嗓音有些沙哑,“风陵上神他……”
陆白黯然说道:“他破了自己的誓,娉娉走后不久便灰飞烟灭了,临终前他将自己最后所剩神识尽数倾注在了这本书里,重新修好了毁掉的鬓如霜,托我将书交于你,再向你说一句抱歉,一切疯魔皆因他而起,愿你有朝一日能再找到她……”
一日我陪他坐在悬崖边埋头翻看鬓如霜,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时,见是师父带着霁月师兄和慢慢师姐来了。
我连忙起身,却想起他们只是回忆,与我隔着时空,见不到的。
我于是复又在星沉身边坐下。
霁月师兄开口说:“师父来了……”
星沉木然回头,只向身后的人略略颔首,便又自顾自的沉默。
师父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温和的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师父转头看了慢慢师姐一眼,慢慢师姐上前几步,挤走了我的位子,小心翼翼对星沉说:“星沉师兄,娉娉大概还有一丝魂魄,没有灰飞烟灭……”
星沉脖子有些发僵,慢慢转过头,怔怔看向慢慢师姐。
慢慢师姐害怕他颓然又阴沉的目光,连忙垂下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觉得她在我心里……”
星沉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颓然寂灭,他大概觉得有些恼火,却又懒得跟人说话,索性转回头,继续谁也不理。
慢慢师姐脸上一阵赧然,连忙解释道:“不是想念她……我确是想念她……可心灯……我心灯里似乎有她一缕魂魄,真的,我能感觉得到。”
星沉再次转过头,一把抓住慢慢师姐的胳膊,哑着嗓子问:“什么?”
慢慢师姐连忙语无伦次的解释:“其实我们在汴梁城那晚,师祖悄悄跟我说,娉娉瞧着印堂发黑,颇有些流年不利的面相,我听了心中很是担忧,师祖便告诉我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帮娉娉消灾解厄,那便是我的心灯。故而我与娉娉在河畔放莲灯时,便悄悄将一缕心灯火种注入娉娉额间,并在心灯里发愿,让那火种保佑她平安顺遂。前些日子……就是娉娉……走后的日子,我便觉得心灯里好似多了什么,师父帮我看过之后,说我心灯里裹着一缕魂魄,我想大概……大概是那日发的愿应验了,娉娉最后一缕魂魄被火种携走,又飘回到了我的心灯里……”
我连忙隔在星沉和慢慢师姐中间,因为我瞧着星沉的眼神,好似想要一把将慢慢师姐抱进怀里。
好在霁月师兄眼疾手快的将慢慢师姐拉开了。
旋即又有人走上崖畔,是我许久未见的楚遥仙君。
这段日子霁月师兄每日都来,师父也时不时便来看望星沉,我却从未见过楚遥仙君的身影。
想不到他竟一身风尘仆仆,全无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潇洒之姿。
楚遥仙君抱着一个小木匣子跑到星沉身边,小心翼翼打开给他看。
星沉死灰的眸子里突入泛起一丝亮色,他伸手去摸盒子里的东西,楚遥仙君忙连声叫着:“小心小心小心,找到这一个瓶底,可要了我半条老命了。”
星沉突然哑声说了句:“多谢。”
楚遥仙君将盒子搂回怀里,很不买帐的说:“又不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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