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星沉走到床边坐下,一边牵住我伸向他的手,一边摸了摸我的额头。
“这是哪里?”
我打量着陌生的房间,将他手心翻转过来,垫在颊边枕着。
他掌心微凉而干燥,身上残留着外面阳光的温暖,我怀疑这些不是真的,于是把脸埋在他手心里用力蹭了蹭,鼻子涌起一阵酸涩。
他说:“这是风陵上神从前隐居的地方。”
我目光落在窗下一面小小的妆台上,开口说:“我瞧着这房间倒似是个女子住过的地方。”
星沉略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这是枫霜仙子……我娘亲……从前住的房间。”
我从他掌心里扬起脸,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小心觑着他脸上每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想把毕生所学的暖心话都说给他听,可他却似乎并不怎么需要,反而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安慰道:“无妨……”
我素来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他这般宽慰一句,我鼻子里的酸涩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忽然埋头进他怀里,带着鼻音说:“我以为你会死……”
他呼吸轻轻一滞,喉间似是将一声轻嘶不动声色的忍了回去,旋即语气轻松的说:“我还未把你娶到手,怎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我却很是敏感的察觉到自己似乎撞疼他了,连忙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伸手去剥他的外袍。
“让我看看你的伤……”
星沉淡淡的笑,由着我给他宽衣解带,我原本不觉得什么,可解到一半终于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只好将剥了一半的外袍复又裹回他身上。
他明明只是安静看着我,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我目光闪躲,有些局促的问他:“疼吗?”
他摇摇头,一抹红晕悄悄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唇畔却勾起一丝风流缱绻,“不疼,现在洞房也无碍……”
我被他气笑了,由着他将我搂进怀里,微凉的脸埋进我颈窝间,我害怕他身上的伤口会疼,只好一动也不动。
我问:“师祖……怎么样了?”
他脸依旧埋着,瓮声瓮气的说:“已经醒了两日,虽是虚弱,身体已无大碍了。”
温热的呼吸顺着衣领钻进脖颈间,有些微微的痒。
我小心的问:“你……会原谅他吗?”
虽然我未曾将原谅什么说出口,他却心照不宣的说:“我未曾见过生身父亲,老实说听到真相时,震惊要比难过强烈些,若有恨意,便是恨命吧,对阿负却是生不出来恨的……”
我有些诧异的说:“你肯叫他阿负了?”
他点点头,薄唇似有意似无意在我颈上轻轻蹭了蹭,“我对他恨不起来,他要了我一个至亲的性命,却也给我送来一件至宝,不知该怎样和他算这笔账,怕只能是笔糊涂账了……”
我喃喃重复,“至宝?有多宝贝?”
他终于肯从我颈窝里抬起脸来,含笑着看进我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嗯,足慰平生的至宝……捧在手心害怕飞,含在嘴里害怕化……”
我诧异的说:“是什么?给我瞧瞧。”
他不说话,唇角轻轻扬起,又将我搂进怀里。
我双臂小心抚在他背上,想到昏睡前场末日浩劫般的恶战,心中仍是惶惶不安,便问他:“我们怎么脱身的呢?那些天兵都哪去了?仰山仙尊为何会放我们走?”
星沉说:“他试图用雷阵困住苍龙,将那条好脾气的龙惹怒了,死的有些惨……大哥和二哥留下来剿灭穷寇,师父将我们几个送来了风陵……”
我记忆渐渐回笼,苍龙震撼现身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浮起,我渐渐将它和记忆中的一些画面联想在了一起,有个答案不用他回答,在我心中已是呼之欲出,但我还是喃喃问道:“师兄,那是你的龙对不对?”
他似是怔了怔,随即淡淡嗯了一声。
我问他:“你的龙叫什么?”
他似是有些迟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乖乖……”
我闭上忽然有些酸涩的眼睛,还是没能阻止两行眼泪悄无声息的淌下,我问他:“叫乖乖?”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赧然,“很小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现在它长大了,最不喜我这样叫他……”
他似乎从我轻微的鼻音里听出些什么,忙直起身看我,刚好看道两串泪珠从我两颊上滚落。
“哭什么?”
他帮我拭去眼泪。
我摇了摇头,不敢告诉他这条“好脾气”的乖乖已是我梦中的旧识……
我故作一无所知的问他:“很小的时候是多小?”
他回答:“八岁那年,有一日我偷偷溜出先生的书房,跑到池塘边玩耍时,一条小蛇从天而降砸在我头上,我便将他放在池塘里养着,那时父皇和……帝后对我管教甚严,不许我玩物丧志,我便未敢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只是每日偷偷跑去与它玩耍……”
我喃喃道:“你几时察觉到它是龙的?”
他说:“两年后,他长大到一方池塘再藏不下时,我便察觉到了……待到它能与我说话,每日牛皮都要吹上三千遍……”
我问:“它吹的是什么牛皮?”
星沉淡淡笑了笑,“它说它是上古神龙转世,如今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一条真龙,生于紫薇垣上,饮星河而生,身负天定之命……”
我说:“其实它并未吹牛皮,对吗?”
星沉不再说话。
我喃喃道:“两年后,便是你十岁那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