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门熟路进了星沉卧房,太顺利了,连门都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就开,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又轻车熟路爬上星沉的床,借着一片透帘而入的月光,看了看他熟睡的脸。
这厮睡着的时候,少了几分戾气与冷傲,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我没忍住手痒,伸指在他长而微翘的睫毛上弹了弹。
嘿嘿,这厮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好玩。
许是我动静稍稍大了点,星沉睫毛轻轻颤了颤,换了个睡姿,朝向我这边侧过身来。
我吓得心肝乱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缩在漆黑的床角等了半天,确认他依旧睡着,才敢慢慢凑到他身边。
我轻轻躺下,脸渐渐贴在他胸前,静静闭上了眼睛。
夜静如水,耳畔除了我略显紧张的呼吸声,便是星沉扑通扑通的心跳。
偷窥这种勾当,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我紧张到头皮都是麻的,压根无暇注意,想不到这厮睡着了,心跳还这么快……
在耳边有力的心跳声中,我渐渐又感觉到那难以名状的痛苦,好在痛苦这种感觉,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也慢慢习惯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借着内丹的血肉牵连,就这么大刺刺的走进了他的记忆里,反正不管是哪种,归根到底都是偷窥,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勾当。
悬在紫微宫一角飞檐上的月亮,似乎确是比别处的要大上许多……
浮云雾霭在月色下,少了丝飘逸出尘,多了丝难以名状的阴暗压抑……
我沿着雕梁画栋,玉阶琼台,在华丽到近乎冰冷的殿宇间茫然穿行,最后停在一个身着素衣,颀长如画的男子身后。
月色下,他一张温润的面孔如玉如琢,正是景旭师兄。
他正俯身凑在两扇紧闭的雕花门前,一遍遍轻唤:“阿沉,你开开门……”
“阿沉,你开开门……”
“阿沉,你开开门……”
不知他唤了多少遍,直到我以为他要这样一遍遍不厌其烦念到天亮时,门缓缓从里面拉开一道小缝,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少年默默无声出现在门前,眼睛下挂着两片浓重的阴翳,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困的……
我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少年的脸,正是那日险些被他娘亲掐死的少年,也正是那个与星沉眉眼极其相似的小少年……
“你不要怕,让我进去陪你好不好?”
门外的景旭柔声道。
门里的少年一声不吭,只冷冷睁着眼睛,目光浑然无物,似是被吸走了魂魄,只剩一具冰凉的行尸。
“是我啊,阿沉,我是哥哥……”
门外的人伸出白皙双手扶在门上,试着往里推了推,却没有推动。
门里的少年依旧冰冷漠然,不为所动……
“是我啊,我是哥哥……”
门外的人温声重复着这一句话。
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两扇门突然哐啷一声从里拉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向门外之人,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头深深埋在他胸前,肩膀轻轻抖着,发出隐忍克制的啜泣……
景旭抱着少年,一遍遍重复着:“不怕,有我在……”
他把少年抱回自己寝殿里,在少年最惶恐不安的那段日子里,几乎与他形影不离。
少年熟睡时噩梦连连,时常冷汗淋淋,手里抓着景旭的袍子,才能稍稍睡得安稳。
想不到星沉这样一个可使方圆十丈之内连只蚊子都不敢靠近的人,小时候竟是如此粘人。
很小很小,还是个小肉墩子的时候,粘起他娘亲来,好似一块又甜又糯的糖……
光阴似一把劈山的巨斧,不知为何会在他与娘亲之间斩下一道再也迈不过的天堑……
光阴又是一把刻刀,将粉团般的一个小星沉,一刀一刀,精雕细琢成了一个风华惊绝,却冷然如霜的小小少年……
小肉墩子和清冷少年之间仅剩的牵系,仿佛便是那一点点粘人的嗜好了。
我在流光岁月走马灯似的一幕幕中,看到过许多次,少年星沉独自坐在清冷的寝殿内,伴一盏孤灯,读一卷古籍,直到房门响动,他冰冷的眸子里才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一日夜里,景旭回到寝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条小黑狗递给星沉。
小星沉接过小黑狗,展颜笑了,我看得两眼发直,原来这厮咧嘴笑时,会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你给他取个名字吧,景旭摸摸星沉的头,好似眼前这孩子,也是一只爱摇尾巴的小狗。
星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狗,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这么可爱,就叫如花吧。”
景旭:“……”
“是只小公狗……”
景旭好意提醒。
星沉抱歉的摸了摸小狗浑圆的脑袋:“那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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