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和孩子是分离的个体,”季文然抱膝坐在沙发上,发着烧嘴里还不肯歇。“这样的家长假如有一天自己要死也会把孩子带上。”
十分钟前他能坐在辛桐身上一派娇纵贵公子的派头地说“我要把你的手指吃下去”,十分钟后就能蹲在沙发大谈家庭关系。
弄得辛桐想趁机捏捏他的脸,看看他到底多久会失忆。
“恋人也是这样……”季文然还在说。“那些情杀的……假如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就会把心上人带走。”
屏幕里有着一头璀璨金发的乐佩正秉承迪士尼每一位公主都会唱歌的原则,一边在高塔内上蹿下跳,一边放声歌唱。
Torrow night…… The lights will appear,明天晚上,那光芒又出现
Just like they do on birthday each year,就在每年我的生日那一天
What is it like,Out there where they glow?那发光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
Now that I older,现在我已长大
Mother ght just let go……妈妈应该让我离开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这样,我只能跟着公主哼歌,而你能一本正经地分析。
辛桐身披同样从影音室揪出来的格纹毯,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小毛球,和身侧可能已经烧糊涂了的家伙一起扮演流浪的吉普赛人。毛毯不厚,柔软的触感仿佛在抚摸一只小羊羔。辛桐给季文然当了那么久的助理,知道他有多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屋内开了空调,彼此的面颊都被暖气烤得通红。
家庭医生未到,这个点辛桐也没法从荒郊野外回家,只能陪发烧的季文然看电影。
她耷拉着脑袋反驳:“长发公主不是女巫的女儿。”
“也是,”季文然点头,下巴靠在膝盖。“其实我不喜欢平底锅的改编,和我小时候听的故事不一样。”
“哦?你妈讲给你的?”
“我爸。”季文然道。
辛桐稍一停顿,朝季文然望去。她试探地开口:“你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
“嗯,因为他们一个移民一个死了。”季文然语气平静。
辛桐微微低头,睫羽垂下。“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季文然说着,改变坐姿。他撑着手臂,想要让头朝着辛桐方向躺下,指尖戳了下她的大腿,示意她往旁边坐坐,不然就要躺到她腿上了。
辛桐往左挪动几厘米,让他能在沙发平躺。
“人都会死。”季文然声音轻轻的,他望着垂头看自己的辛桐,一双媚态横生的眼如流动的春水。“而且才死没多久,我也不是很想他。”
辛桐忽然想起酒会后帮她叫车的季文然,那时的他也是现在这样闷闷的,还有那么点落寞,仿佛一只蹲坐在冰原等待落日的白狐。
“我一直以为我妈会先死,没想到是我爸先。”季文然自顾自地说。“但想想他当过男人也当过女人,娶过女人也嫁过男人,这辈子也不算太差吧。”
“嗯,是不算太……啊?”
这已经不是不算太差的级别了,好吗!
“他死在自己的第三段婚姻。丈夫出门上班,回来时发现他已经僵了。自然猝死,应该没什么痛苦。”季文然抬手,将辛桐落下的碎发别回耳后。耳畔总有一缕蜷曲的小碎发不听话地飘荡,怎么也别不上。辛桐微微皱眉,深觉不妥地想伸手自己来,又被他的手指强硬地推开。
自己的皮肤被烤得发烫,都分辨不出他的温度了。
“头发毛茸茸的。”季文然嘟囔。
“我头发不是你的玩具。”
“但真的很软。”季文然粲然一笑,孩子气地露出白牙。过往骤然湮灭在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中,媚媚的眼珠子水光般透亮。
辛桐感觉砰砰跳动的心口被放上一片白山茶花的花瓣,不敢让心跳得太快,不然会令它飘落。
他真的是很好的上司,虽然一直以极其自我的方式在对待周遭的一切,坏毛病罗列下来没有八百字写不完……但最开始遇到程易修,是他在帮忙解围,也是他一直在拦着辛桐,让她别和程易修过多接触。
辛桐从不后悔曾经的相遇,只是回想时分外感慨。
笑容褪去,季文然躺在沙发上怅然若失地发了会儿呆,随即缓缓呼出一口气。“一个人死,会很孤独吧。”
“您最大的愿望不是一个人在别墅腐烂吗?”辛桐掩唇,不怀好意地开了个小玩笑。
季文然皱眉。“哎?我有和你说过这个?”
“可能吧。”辛桐尴尬地轻咳一声,想掩饰过去。这话非要计较,应该还要过几个月她才会知道。现在的他们还属于累死累活的下级意外遭遇临时犯病发疯的直系上司,这种如何死去的话题还要再等几个月。
“也不是非要一个人去死,我只是有点害怕不相熟的人。”季文然没太在意。“你看,我妈还在离婚然后结婚,要不是我爸死了估计也这样……很可怕吧,你每天面对的那个人可能下一秒就不属于你了。与其天天这样担心,倒不如一个人慢慢在别墅里烂掉,至少放在这里的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曾经是绝佳的行为艺术伙伴,却毫无征兆地分道扬镳。
谈不上爱,也谈不上不爱,就是突然消失了。
某一天背着书包的季文然照常回家,推开门就看到一屋子的律师拉着自己冷冰冰地问:“来,选吧,跟妈妈还是跟爸爸。”对于他而言,那只是他人生中极其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的铺垫恍如一滴露水的蒸发。
性,爱,死亡。
我们应该学,却始终没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