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陵就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
还是六年前,他领兵攻下皇宫之后的第五天,吩咐兵士将皇宫里面都打扫干净,好迎接宁王登基,宁王妃等人入住后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御湖旁边围了好几个人。他就叫身边的侍卫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侍卫回来,说是有个兵士在御湖里捞到了一具尸首。看样子应该是个宫人。应该就是宫破的那日死的,全身都已经被泡的浮肿了,相貌都看不清。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正在那里商议。
当时他听了,就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商议的?叫两个人抬了,扔到乱葬岗里去就是了。”
侍卫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去吩咐那几位兵士。而他则继续往前走。只是走出几步路,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忍不住的回过头往御湖那里看了一眼。
就见那几个兵士正在听他的侍卫说话。
他也没有多想,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了。
第45章 惺惺作态
崔季陵是不相信鬼神的。若真有鬼神,他做武将这些年,手中的人命有多少?死后就该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才是。
不过没有那个人在身边的日子,于他而言,同身处十八层地狱也没有什么差别。
看那个宫女哭的可怜。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断送性命。
崔季陵眉头微拧,心中忽起同情之心。就让张公公叫了那个内监过来,跟他说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毕竟是一条性命。”
点到即止,也没有多说。且说完了就抬脚继续往前走。
那个内监有些愣了,看着他走进永寿宫的宫门才从地上站起来,回过头对那个还在哭的宫女说道:“算你命好,今儿遇着贵人了。”
有大都督的这一句话,这个宫女虽然会受一些处罚,但至少性命是肯定可以保住了。
崔季陵进了永寿宫,陈平守在庭院中没有跟进去。
张公公在前面一路小跑进正殿里面。见崔华兰正在训斥宫女,四皇子徐弘业坐在一旁的椅中,由宫人喂着吃凉碗子。
刚挖出来的鲜藕,去了心的莲子,还有菱角,杏仁,核桃仁等鲜果干果一同拌在碗里。底下铺上一层碎冰,上面再洒了白糖和碎冰,吃一口,如甘露洒心一般,暑气顿消。
张公公进来通报说大都督已经来了,正在殿外。崔华兰一听,连忙住口。一转头,看到崔季陵已经走进了殿里来。
崔华兰面上有些讪讪的。
也不知道刚刚大哥有没有看到她在训斥宫女的事。
就赶忙的叫那个宫女出去。又叫崔季陵坐,叫人上凉碗子来。
崔华兰原本就是个喜好奢侈的人,做了皇后之后更甚。装凉碗子的碗竟然是成色上好的翡翠雕出来的,薄如蝉翼一般。勺子也是用金子做的。
崔季陵没有要吃的意思,只让宫人放在了旁边的几案上。然后冷淡的问崔华兰:“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崔华兰面上笑容微僵。
以前崔季陵虽然对她也不亲近,但也从没有这样的冷淡。就是因为九年前的那件事他才......
忙压下了心里的不高兴,同他说话。无非是故作关切的询问他在山西的那几个月里过的好不好,还有崔老太太身子如何的话。
崔季陵都很简洁的应答了。也没有话要跟她说,就只沉默的坐着。
崔华兰知道,自从那个女人不见了,大哥经常能一个人沉默着坐一整天。不过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那个女人是死是活现在谁都不知道,怎么他还是这个样子?
就说道:“上个月孙映萱进宫来看我,我看她梳的还是未嫁女的发髻。问起来,她还是对大哥情深一片。都已经九年了,大哥何不看在她对你一片痴情的份上......”
一语未了,就见崔季陵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语气极冷,望着她的目光也凌厉起来。
崔华兰脸上涨的通红,就讪讪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弘业这时已经吃完一碗凉碗子了,不过他显然还没有吃够,目光只看着崔季陵手边的那碗。
他是不怕崔季陵的,就嚣张的开口说道:“喂,你的那碗凉碗子,拿来给本殿下吃。”
语气颐指气使。
崔季陵没有说话,转过头看他。双眸乌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做了大都督这几年,可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就是皇上和太后,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得要面上带着笑,客客气气的。
崔华兰心中一惊,忙呵斥徐弘业:“这孩子,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
虽然她不是很聪明,但也知道若非有崔季陵立的军功,她肯定做不了皇后。而且往后还要指望崔季陵扶持徐弘业坐上太子的位子。眼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他。
徐弘业却不以为意:“我是皇子,他只是个臣子,我这样跟他说话怎么了?”
这孩子从小被崔华兰看重着长大,又耳濡目染崔华兰是如何对待宫人和妃嫔,就养出一个骄纵跋扈,视自己如珠如宝,却作践别人如粪土的性子。
只是崔季陵可不会惯着他。
他就伸手拿起手边几案的那碗凉碗子,递过去问他:“你想吃?”
徐弘业点了点头。下巴扬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快给本殿下拿过来。”
崔季陵微微一笑。而下一刻,他忽然松开手。
就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这只翡翠碗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里面的鲜藕,莲子,菱角这些滚的地上到处都是。
徐弘业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先是一愣,过后就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还对崔华兰说道:“母后,这个人竟然摔了凉碗子也不给我吃。你快叫人杀了他。还要灭他的九族。”
他的九族不也包括了你自己?崔华兰觉得很尴尬。但也没有责怪徐弘业,而是哄他:“不过是一碗凉碗子罢了,值得什么?你若想吃,多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