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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与苏珊娜竟然还是有一个孩子。是啊,还有小奥古斯特。奥古斯特想要让他露出笑容,却又害怕让孩子成为又一个幸福而无知的傻瓜。他便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与苏珊娜几乎如?出一辙的美丽眼睛学会察言观色,而非整日荡漾在鲜花、绘本和布偶之中。而每次短暂地与小奥古斯特独处,奥古斯特都会被?孩子小心翼翼的探究态度刺痛。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抚摸男孩柔软的头发。而为了保护小奥古斯特,他今晚再一次地伤害了他。“我就是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所以我不责怪您的姐姐不爱我,哪怕她?真的心另有所属,我……也无法?怨恨她?。这都是我的错。”奥古斯特收声。艾格尼丝无端觉得,此刻在屏风的另一头,那个消瘦而古怪的男人正在捂脸无声哭泣。“暗中我也一直在做准备,曾经也有过机会,但我永远觉得准备不够充分,如?果走?漏风声,如?果母亲知道了,如?果……一想到失败会带来怎样的恶果,我就无法?下定?决心行动。而我也并不想真的伤害母亲。可只?是那样,我是绝不可能向您的姐姐献上胜利的。如?您所见,我相当天真且优柔寡断。”“可是刚才……刚才我和她?对视了。是我看见了我太?想看见的东西?吗?我--”奥古斯特再次停顿,整理?他乱成一团的思绪和情感。再次出声时,他已经全无犹疑:“您并没有理?由插手,这会给您带来同样的危险。但我太?需要一个转移所有人注意力的契机了。今天的供词只?是个开头,但还不够,所以我祈求您祝我好?运。我请求您帮助我,帮助我们……我无法?承诺给您的回报,但我会尽我所能。”艾格尼丝长久地沉默,而后她?低低说:“我同样无法?保证任何事?。”“这就够了。请您小心,据我所知……监视您的不止一方?。”艾格尼丝起身,看向小圣堂入口的方?向。尤丽佳站在那里。艾格尼丝颔首示意她?快要离开了,俯身点燃又一枚掺有没药的蜡烛,闭眼祈祷片刻,在离去前抛出最后一问:“您想要的是什么?”奥古斯特即答:“和她?相视而笑。”“和您相视而笑,他是这么回答的。”夜向更深处坠落后,在红堡另一头,伊恩这么禀告。苏珊娜面向上锁的小窗,半晌才回身,神情半明半昧,像在微笑,眼中像有水光又像是被?飘浮在空中的精灵灯火点亮:“我知道。” vi伊恩被苏珊娜的应答所震慑, 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随即,他的唇线紧紧绷起,同时毫不避讳地盯着?苏珊娜,宛如面对完全陌生、无可理喻的庞然大物, 除了默然瞪视以外, 忘了其余的动作。“辛苦了, ”苏珊娜首先恢复平静, 快步走到房间?另一头, “之后你不必再来向我报告状况了。今晚是骚动伊始,守在外面的人手必然有些混乱,但之后对我的监视和看护定然越来越严密。”伊恩慢了半拍, 才?应答:“那么之后您想要我怎么办?”“随你,换而言之, 你自由了。”伊恩哑口无言。“你不用把怀疑之色表现得那么露骨。我没有准备针对你的后手, 因为没有必要。实话说,之后我应该没有再?继续应付你的心思和?精力, 而你也不足以撼动当下的局面。”苏珊娜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常态,言辞一针见血, “不过?我也不会忘了感谢你。那枚戒指就当做你发现菲奥娜和?公爵夫人之间?关联的酬劳了。”伊恩举起右手,看向戴在食指上的一枚金色素面戒指。它看上去平平无奇, 却能够令伊恩在红堡中出?入自如, 宛如透明?人。这戒指并非真正能令拥有者隐形的顶级宝物, 原理却十分相近:只要戴着?它, 周围人就会对伊恩视而不见。“不过?,我奉劝你不要试图戴着?这戒指硬闯红堡和?神殿的重地, 比如其他贵人的住处……简单的魔法阵就可以破解这枚戒指的效果,”苏珊娜向放置在房中的一块水晶摆设看去, “比如这个。”“我对您感激不尽,当然也不会试图去刺杀任何人。那对我最没有好处。”伊恩逐渐找回自己?的步调,含笑回应。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失神,几乎立刻以发问掩饰过?去:“但这种摆件只能防住简单的魔法,却无法挡住强行闯入的士兵吧?”“你在为我的安全担心吗,小子?”苏珊娜愉快地轻笑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卖您和?海克瑟莱一族一个人情。”“我心领了,但是不需要。”也许有赖伊恩刚才?带来的消息,今晚苏珊娜似乎比往常要好相处,他便追问:“因为会有来自白鹰城的援军吗?”苏珊娜抬眉,干脆地否定:“不。在必要的时候,我的孪生弟弟是个能狠心顾全大局的人。换而言之,对我和?其他亲族来说,他有时可以变得非常冷酷。如今的状况下,我被王太后迫害致死是对海克瑟莱一族最有益的结局。因为那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科林西亚和?王国决裂,不必碍手碍脚。但如果我挺过?这一关,亚伦也不会吝啬援手。这点我和?他都很清楚。毕竟我们?是亲姐弟。”伊恩摇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您也十分可怖。”苏珊娜轻声重复:“可怖……吗?”她?哂然,忽然走到伊恩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戏弄似地缓慢眨动双眼,声调也刻意?压低拉长,“会用这个词形容我的人,还真是
', ' ')('不多。小子,我对你而言就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吗?”伊恩呼吸乱了一拍。而后他连退三步,难得完全收敛起防备的笑面:“请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现在也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刻吧?”苏珊娜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伊恩的反应,转而勾唇:“可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和?人开玩笑打发时间?了。我已经?布下我所能布下的所有伏线,至于结局的纺锤是否会落到我祈愿的方向,我将这个决定交给?斯库尔德。”“没想到您竟然是斯库尔德的忠实信徒。”“那么你呢?你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企图反抗命运安排的英雄角色。”伊恩别开脸:“我哪种都不是。”“和?艾格尼丝一样。”伊恩没说话。他感到被冒犯,罕见地露出?了阴沉的神情,紧抿着?唇拒绝应答。苏珊娜见状嗤笑出?声,却没有放过?他,继续嘲弄地以言语进逼:“说到艾格尼丝,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这也意?味着?对有人而言--比如理查,是趁机加害她?的好机会。不过?正如我此?前所言,我不会再?要求你暗中保护她?。是去是留,由你决定。”伊恩眯了眯眼睛,深翠泓光随之一转,却连波光都异常冷淡:“您完全不必这样煽动我。”“伊恩·柯蒂斯,你的态度言行真令人费解,不知道该说是天真还是狡猾。你究竟想要从尼丝那里得到什么?如果你只想要报复她?、折磨她?,那么我告诉你,你只需要一走了之。”伊恩面无表情,拒绝应答。但苏珊娜自顾自说下去:“我已经?告诉艾格尼丝你被艾奥教?团袭击的事。只要你离开梅兹,再?次跑到诸如圣地之类的地方去,那么对她?来说,你就会永远是生死不明?、虽然消失但一直存在的亡灵。但看起来你并不打算那么做。毕竟同样的事你十年前已经?做过?一次,却费尽心思再?次出?现在艾格尼丝面前。”伊恩感到自己?已然在节节败退:“陛下,您居然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试图分析的我意?图才?更教?人费解。”苏珊娜无言凝视他。
伊恩的背脊上窜过?一阵寒意?。在白鹰城时,他就觉得海克瑟莱一族许多人拥有的淡蓝色瞳仁有时十分恐怖。那颜色太淡,像冰、像水晶、也像无垢的雪后晴空,因而有种非人的冷酷,只会映出?观者自身避不可及的倒影。只需要再?多一句简单的问话,伊恩就不得不直视内心的洞孔,与其中的答案面对面。他情不自禁颤栗起来,在大难临头似的恐惧重压下,内心某处却反而松了一口气。也许他等待某个人逼他低头、逼他看向皮肤背侧隐匿的鼓动、逼他坦率地撕下名为自尊的幕布已经?很久。这一刻终于即将到来之时,他反而分外平静。然而,苏珊娜在给?出?最后一击前停住,冷然道:“我想说的只有这些。”伊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苏珊娜高傲地抬起下巴,再?次流露出?鄙夷的神气:“答案要自己?去想。”伊恩像突然被从高空抛回地面,屏息凝气地等了片刻,才?无措地松弛下来。他感到头轻飘飘的,源头不知是托着?他起飞的侥幸,还是将他内心的洞孔钻得更深的失落。“那么,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他这么说着?,不禁拢紧了斗篷前襟。“这要取决于是什么样的问题。”“如果您一直知道国王陛下对您的心意?,甚至大致揣测出?了内情,那么您为什么要佯装不知?”苏珊娜微笑着?将一缕金色卷发别到耳后,顺势略微垂头,神情再?次变得柔和?。她?转而侧眸看向伊恩,带着?一点几近怜爱的嘲讽:“那样的话,即便时机尚未成熟,他也会觉得自己?不得不行动起来。所谓男人的自尊,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伊恩总觉得这话并不只在说奥古斯特。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我受教?了。那么……容我告辞。”苏珊娜以微妙的神情欣赏着?他的狼狈模样,淡淡说:“那么,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还能活着?见面。”伊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重重看守之下的王后住处的。他在深夜的红堡中游荡了一阵,猛地被跟在身后的足音惊醒,骇然停步,而后发现那是自己?的脚步声。“呼……”伊恩往转角的阴影中一靠,顺着?墙坐倒在地,单手撑住额角,试图调匀呼吸平复心绪。但堵在胸口的那团火只烧得更旺,他不由自主向内蜷缩,想要用身体压灭它,却反而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苏珊娜又诱导他了吗?不,没有。在向苏珊娜禀报在小圣堂的见闻之前,他就已经?心烦意?乱。然而奥古斯特的那番自白,还有苏珊娜那抹举重若轻的微笑确确实实地刺痛了伊恩。她?对奥古斯特的心意?早已知晓、却决意?佯作不知,那是何等的决然和?柔情!是嫉妒,是妒忌,却也两者皆非。伊恩不明?白为何苏珊娜会对奥古斯特钟情。那样理所当然地俯视他人、来自雪之国的王后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伊恩并非无法理解奥古斯特,不如说,正因为他能够对奥古斯特的处境共情,才?愈发恼火。为什么国王等同无能的隐忍竟可以被视作美谈?就因为他是国王,所以只要有苦衷,他就可以得到原谅还有更多?这并不是看到了自己?本可以拥有的美好事物而生出?的丑恶感情。至少?那样更纯粹。寄宿在他人掌心的星辰炫目得令人几欲落泪,但那不属于他,只会照出?他足下的泥沼有多寂寥。与他无关的动人故事是传奇,遥远,触不可及。伊恩
', ' ')('甚至无法妄想取而代之,哪怕是想象,他都无法将自己?与传奇中的主人公摆在相同位置。那愿望比镜中的身影、溪水中的月光还要虚幻。他还不至于看不明?白,奥古斯特与苏珊娜拥有某样决定性的东西:哪怕不交换只言片语,即便心意?未通,他们?依然对彼此?绝对信任。而揪住他胸口、令他方寸大乱的,是艾格尼丝对同一个俗套故事的反应。伊恩起身,扶着?墙面漫无目的地前行。他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割伤,从疼痛中自然而然地回想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暴风的源头。公爵夫妇抵达红堡的时候,伊恩在场。他戴着?那枚戒指,混在迎接的人群中。艾格尼丝从马车中钻出?来。那一瞬间?,伊恩几乎以为她?看到他了。但她?当然没有,她?从他面前一无所觉地走过?去。艾格尼丝身裹厚厚冬装的样子与记忆中的样貌重叠,但她?又确实判若两人。数月不见,她?消瘦不少?,却不憔悴,打量新环境时,眼睛里含着?在追索着?什么的异样神采。伊恩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艾格尼丝的最大改变在于她?审视身周世界的神态。她?以前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眼里不仅有此?刻,更有浮在此?时此?刻之上的层层回忆。那不论何时何地,都懒洋洋的抽离姿态是她?的迷人之处。但现在,艾格尼丝不再?凝望他人脸庞后的虚空,而是好好地审视面前的每个人。这么一来,她?的眼神便变得与亚伦十分相似。伊恩不禁疑心存在于艾格尼丝记忆中的那部分自己?,从她?的身上永久地剥落了。这个念头令他无法靠近艾格尼丝。他故意?玩忽职守离开了。 vi顶端挑高的窗户亮着灯。假使窗边真的站着什么人, 也不?可能看得到伊恩。他还是不?由?自主略微矮身,贴住窗下的墙面,侧耳倾听,没有人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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