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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绒绒沉默了片刻,再环顾四周,确定此时此刻此景之中,目之所及,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枚棋子,不言而喻,毫无疑问,就是冲她而来的。

又或者说,那棋子或许正是方才没入她心口的那枚棋子。

她不想理睬,转身背对棋子想要离开此处,然而无论她换向哪个方向,那枚棋子都会不屈不挠地绕过来,执着地悬在她面前。

虞绒绒:“……”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有些慌乱的情绪竟然被这枚棋子安抚了。

她竟然会从一个棋子身上看出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以及某种毫不掩饰的邀请。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正常,还是那枚棋子不对劲。

……你们魔祟物都是这么活泼的吗?

虞绒绒很是恍惚了一瞬。

就算她没有读过藏书楼的那些书,就如同傅时画刚才所说,御素阁外阁的第一节 课上,就有教习面色严峻地反复强调过。

决不可赤手去碰魔祟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魔族违背道法自然,修行魔功,一身功法不容于天地之间,所以死后才会自成领域,再溢出这些动辄便惹生灵涂炭的魔祟物,诱人入魔,乱人心智,祸乱人间,其心当诛。

道理都懂。

但她现在连心都莫名其妙地被一枚棋子给打没了,还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难道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所以虞绒绒抬手捏住了那枚黑子。

棋子与她的指尖接触的同时,她的面前倏而出现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石桌。

石桌上刻着棋盘,已经有黑白子错落置于其中。

黑白子焦灼厮杀,站至半酣,黑子稍落下风,白子杀机初现,斩龙之势汹汹似不可挡。

虞绒绒持黑。

如果她有一罐黑子,她大可一步一步与白子交错厮杀,伺机而行,在棋局上的瞬息万变中寻找生机。

可她只有一枚棋子。

所以她必须和刚才一样,想到白子所有可能的走势,黑子任何可能的应对,再在全部这些可能性中,找到那个唯一的重叠。

是为生门。

棋士执棋,大多以食指中指夹之再落。

但虞绒绒拿棋子,就像是从未接触过棋之一道的懵懂之人,拿得十分随意,好似手中的棋子与路边的石块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棋子,目光在棋盘上短暂停留,复而闭上了双眼。

无数黑白棋子在她脑中交错而落,再起,最后勾勒出了一整片棋面与落子的层叠交织。

下一刻,所有这些棋面落在了一起,再浮凸出了唯一一个在所有棋面上都落了黑子的位置。

虞绒绒睁开眼,垂腕落子。

“咔哒。”

玉石棋子与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棋本就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做自己的擅长并且喜欢的事情,更是快意。

落子的瞬间,虞绒绒的眼眸极亮,颊侧珠翠微晃,好似有星辰闪烁其中。

棋局骤顿。

石桌与黑子之间绝对静止,分明都是死物,却竟然好似有畅快与欢欣从虞绒绒的手下流转出来,再传入她的心底。

好似她与那枚棋子竟然惺惺相惜,在这样诡谲奇特的地方,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短暂的停顿后,石桌上的棋局再换,再成残局。

虞绒绒再次闭眼。

黑子落,再起,棋局出,复又被破。

闭眼的少女额头有了细密的汗珠,太过大量的脑力消耗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她一手撑着石桌,执棋的手却极稳,每一次落子都清亮干脆。

……

就算被如此大量且毫无停顿的棋局充斥,虞绒绒依然在计数。

她已经下了足足十八场残局。

她的脑中早就被这些黑白充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再落多少次子,这枚行径过分奇特的黑子才能放过自己。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每一次重新触碰到那枚黑色棋子的时候,其中都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上。

但畅快是真的。

就像是独弈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拨云见日,棋逢对手。

十八场后再三局,接连不断出现的棋局终于出现了一点停顿。

虞绒绒的身下有了一张石凳。

她早就站不住了,几乎是跌坐在了石凳上,再抬头的时候,却见自己对面的空气好似有些模糊粘稠,下一瞬,一位须发皆白的满是皱纹的枯槁老人坐在了自己对面。

虞绒绒的精神早已十分疲惫了,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疲态,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老人也在看她。

他一身华服微脏,须发早已粘结成胡乱模样,眼珠浑浊,眼神却足够锋利,如此看她良久,他突然怪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谁能想到满身铜臭的臭棋篓子居然有了个会下棋的后代,这让他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妙啊,妙啊!气啊,气啊!”

虞绒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显然,之前与她对弈的,便是面前这一位了。

形容枯槁的华服老人说得乱七八糟,神色更是有些疯癫,他显然并不在乎她能不能听懂,甚至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只径直道:“世风不古,人心日下,拿了老头我的棋子,就只知道杀人,杀人,呸!杀人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你这个小丫头和老夫过了几招,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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