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段时间,马车原地休息,慕瑾和左相下车逛逛。荒郊野地,杂草丛生。疾风把吟雨给的香囊别在慕瑾腰间,以便驱除蚊虫。
草地上有极细微的声音响动,慕瑾与左相浑然未觉,疾风拔出剑,一个逆光间收回长剑,地上多了一条身首异处归西的花纹蛇。
“小乖乖,快出来,出来给你好吃的。”
提刀的中年人悄悄地朝一处草丛走过去,边走边朝四处喊着,“我看到你了,好孩子自己出来。”
银发小孩子卷着身子蹲在草地里,他抱着头,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白皙的脸庞上沾了些许尘土,浓密的长睫轻颤,华丽的衣着上有不少摩擦的痕迹。
“嘿嘿,看你往哪里跑。”她站在少年身后,伸出一只手朝他抓去。
“啊——”
孩子慌忙站起,脚步仓皇如一只小兔。然而下一秒因绊住野草砰地跌坐在地上,他张着惊恐的眼,忘记了逃跑。
“他土暴的,放开这小子。”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中年女人破口大骂。
慕瑾抱着银发孩子,冷眼视之,“你,在拐骗小孩。”
“关你姑姑的屁事,老娘怕你抓不成。”她把刀对准慕瑾,作势要砍去。恰好一阵风吹过,草弯下的同时一庞然大物飞了过来——大石头。
于是,两个庞然大物毫无预兆地倒地。
疾风瞬间隐去身形,整个过程只留给旁人一个淡漠冷酷的背影。
哨声响起,远处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侍卫长看了眼晕倒在地上的女人,恭敬地询问道:“小姐,此人怎么处理?”
慕瑾望向左相,示意她代为处理。
“绑起来,以拐骗小孩、欲意作恶的罪名交给官府。”
“属下马上去办。”她招了招手,底下的人马上上前办理。
得了空慕瑾正式打量起半途冒出来的小孩,他搂着她的脖子,一双灿若星河的银眸安静地望着她。细长的眉,闪烁的眼,粉嫩的脸,像个精雕细琢的天使娃娃。
“娃儿家住哪?我派人送你回去。”左相觉得此人眼熟,好像打哪儿见过,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没理睬说话的左相,偏着头等慕瑾发问,半响也不见她有要问的意思,懊恼地说,“我叫君傲,是凤都君家……”
隐隐传来右相担忧的声音,孩子一听马上把头埋在慕瑾胸前,不肯起来。慕瑾诧异地低头,“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说话,头埋得更深了,颇有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感觉。右相见女皇怀抱着孩子,那孩子 的身形尤为眼熟,带着疑惑开口问道,“小姐,这是……”
这,这,这怎么瞧怎么像应该在家里学习的宝贝儿子啊。
同一时间,左相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右相家那娃吗?君华入赘同姓君家后老来得子,家里那个彪悍的夫君可是为这娃办足了酒宴,连带着整个君家让她借钱都好说了很多。
慕瑾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右相的脸色顿时青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伤风败俗之事,实在是可恨。”
丞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娘。”
“哼。”右相转了个身不理睬小人儿。
“娘——”
“别叫我。”她扯掉伸过来抓住衣角的手。
“娘,孩儿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了,之前怎么不想想?傲儿,你呀真是糊涂。”
“傲儿想娘了。”
“想什么想,娘办完事不就回去了。几岁了还不懂事,转给为娘添乱。”
“噗。”慕瑾猛地喷出一口茶,接着剧烈咳嗽起来。疾风闪到她身后,担忧地轻拍慕瑾的背部,“小姐——”
“咳咳咳……我、咳咳……没事……咳咳咳……”
慕瑾抹掉眼角咳出来的泪花,“什么九十岁?他才多大。”
右相连忙赔不是,虽然不知道女皇如何看出来的,但是她确实虚加了几岁,“傲儿已经八十有二了,为了增加他的责任感危机感,老臣虚加了几岁。”
“这的人,能活多长?”慕瑾直指问题的核心,希望不要打击死才好。
“长寿的万年。”
慕瑾:……
……
长寿的万年。
换个角度,以前她过一年,人家这里要过十年才和她同岁……总寿命够她那边不修炼的普通人死去来回好几趟了。
还真是……好长寿啊。
“责任感我了解,对自己对家人对朋友对社会负责,危机感打哪来的?”
“人生苦短,蓦然回首间已是苍苍白发,世人多在迟暮之时才幡然醒悟,只是为时晚矣。”
“我认为该玩的时候好好玩,失去时间是可惜的,但是难道失去童年就不可惜吗?蜉蝣生于夏秋之交,朝生暮死,比起它们我们要好太多了。”
两人的对话因为前方的异常而中断,疾风把慕瑾护在身后,侍卫长来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慕瑾向远处的草地望去,灰衣人被困在一群杀手中间,一身狼狈且节节败退。
师长们教育我们要助人为乐,诗歌里唱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正常有点常识的人会先选择逃跑。能遭到一群高级杀手围攻,且不论他是好人坏人,一定是有价值的人。
“臣以为先走为好,如此危险之人伤了小姐不好。”右相见慕瑾投来询问的目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本想反驳的左相顿时无话可说,冒险救人只会让王处于危险之中。作为丞相,亲眼见到如此景象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愧对祖上啊。
慕瑾放下帘子的瞬间,见那灰衣人的眸光暗淡了不少,问道:“疾风打不过吗?”
花寻路奋力一击,长剑刺穿黑衣人的胸膛时背部又添了两道血痕。其他黑衣人见马车向远处驾去便全心全意地对付花寻路。
“死,我也会多拉几个垫背的。”
血衣遮不住的狂野傲气,即使身处绝境依然高傲如梅。她黑色的眼睛里弥漫着冰冷的寒气,犹如一只危险的豹子。
“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上!”
三道黑影闪过,所到之处必有人倒下。领头的黑衣人不见手下有动作,回头一看,“你,你们……”话未说完砰地倒地,胸口露着半截长剑。
花寻路收回长剑,拱手说道:“多谢各位相助,花……”
疾风一个手势,和两人退得干净利落。花寻路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扬起微笑,“后会有期。”
三个追赶着马车,吟雨抱怨道:“差点被骗过去了,还以为是个美人呢。”雷诀不说话,目光注视着前方逐渐放大的黑点。一身黑衣包裹,一束墨发随风飞舞,带着点感性,带着点狂野不羁。
右相之子君傲早早地由一行侍卫护送回去,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她有些无措,犹如被放逐的弃儿,在陌生的小世界里,茫然寻找辨别着这块土地上存在着的与故土相似的跟性。
一路走来,不乏有美景。柔和淡泊的子湖,满山的翠竹和苍郁的香樟树。然而慕瑾总觉得自己是从遥远地方到来的生人,带着不安游荡漂泊。
无可否认,这个小世界,和她以前所到达过的小世界,并不是一样。
在那些小世界里面,她不会有那种来了就走不了的感觉,而这个小世界,明明没有什么危险,却让她有点慌张。
怕来了,就走不了了。
诚然,她舍不得这些人,单纯古朴善良,虽受尽苦难,却努力奋斗,绝不怨天尤人,但是,在那遥远的主世界,她还有一群更加舍不得离开的人。
那是她的家人、朋友……
而天道,她也是误会了的。
先前以为她的灵力被困,身体疲劳是天道的排斥反应,其实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事实是正好相反,此方的天道很希望她留下来……
慕瑾看了看窗外,天空很蓝。
疾风讲了他的家乡,慕瑾凝神默想着那遥远的冰雪之地,想起笼罩在雾霭中的幽蓝色卡原笛群山。
那里有着能够没过膝盖的皑皑白雪,灰白色的灌木林里,那还没有冰冻的山泉一路清脆响着,偶尔有清泉顺着山坡留下,只需微微低下头,就可以看见水下的美妙风景。要是看得仔细了,还可以看到冰层下面,那如同希望一般柔软的绿色。
山里没有起风的时候,沉静的树林和雪如同画一般,静谧,美好。天黑,天亮,时间都仿佛一直很安静。早上起来,门前的白雪地上会留下夜间访客的足迹,或是像枫叶,或是像梅花,或是像……
疾风回忆得很仔细,清清冷冷的声音平淡地讲述慕瑾从没有见过的雪山。风撩起帘子,疾风坐的位子靠窗,不断后退的风景成了他的陪衬。慕瑾不经意的抬头,发现这个屡次三番护着她的雪样清冷的人儿也不过十几岁。在她还在懵懂玩乐时他已经早早地拿起剑修行了。
“小姐,再行一里路便是视光城了。”赶车的侍卫报告道。
“知道了。”
视光不比岐阳,曾经是个大城市,后来逐渐没落了。城市大多是花匠出身,经济萧条时谁还有心思赏花吟月,因此问题竟比一个大城市还严重。之前以村落做实验,小打小闹,如今人口众多不敢有丝毫松懈。
窗外风光正好,疾风不再开口,默默的支持着慕瑾,她是他唯一的信仰。
慕瑾支着头,目光穿过疾风落到窗外,一只鸟儿飞过落在车顶上叽叽喳喳地叫唤。
……
“呀,虫子——”慕瑾转头看见坐垫上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头肥肥胖胖的小肉虫。
正襟危坐高深莫测的左相如弹簧一般弹起,不顾被撞疼的脑袋连连后退,“哪里?哪里?来人啊——疾风、疾风,快抓虫子——”
一个虚影闪过,坐垫上的虫子身首分家,断成几节。众人无语地望着左相,祈山郡守黄荻张着嘴巴端着茶忘记了反应。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左相竟然……害怕小小的虫子。
见危险解除,左相爬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理理衣襟,佯装咳嗽,“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