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来得早,尽管还只是申时三刻,可天却已经黑了下来,雪很大,怒吼的北风挟裹着雪花横扫着天地间的一切。风暖阁里没有点灯,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盆子在角落里发出暗红的亮光,曹限东一身淡青色猞猁皮袄子,脖子上围着银狐围脖,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不言不动,即便是偶尔透过窗户飘落在脸上的雪点也无法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默默地陪着曹限东坐了许久的弘历终于忍不出问出声来。
“要开始了。”曹限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开始?先生说的是整顿吏治还是本贝勒与老二之间的争夺?”弘历愣了一下,略带一丝疑惑地问道。
曹限东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地转过了身来,一双眼在阁中的昏暗里熠熠生辉,紧盯着弘历道:“大阿哥就只看见这些?”
弘历抿了下双唇,笑着道:“皇阿玛行事向来如天马行空般神妙,非常人所能预料,爷我看不出来除了这两者之外,还能有什么?难不成皇阿玛打算对四伯动手?”
曹限东苦笑着摇了下头道:“大阿哥都想到哪去了?唉,枉自你还是圣上的长子,对圣上的心思却如此迟钝,某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好好想想圣上一直以来的行事,再看看二爷的差使,你想到了什么?”
“嗯?先生之意是……”弘历眼睛亮了起来,有些难以自持地说道。
“不错,高手布局总是看似随意,其实步步玄机,今上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所布下的棋子用意之深令人叹服不已,当年那些爷们败在圣上手中着实一点都不冤。”曹限东叹息了一声道:“今上胸怀大志,眼中所见并不仅仅局限于大清,而是连同那些化外蛮夷都没超出圣上的算路,光是这一点就不是当年那些爷们所能比的。嘿,今上五岁便整出了个‘福源记’,这是圣上下的第一手棋,其后火耗归公、海运、海外贸易、海军、攻打东瀛、八旗商号、火器营等等不过都是第一手棋的延续罢了,到了如今,邮局、报纸等等新鲜事物一一出台,时机算是成熟了,圣上要开始他的宏图伟业了。呵呵,富国强民,此等宏大之目标非常人敢于想象,厉害啊,厉害!”
弘历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道:“皇阿玛向来有开疆辟地之雄心,迟早要对外征战,这早已不是秘密,呵呵,工部里还有着不少的秘密武器,这一条也瞒不过本贝勒的眼,只是,嗯,只是皇阿玛将工部交于老二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爷我看起来是落了后手了,眼下这个局面该当如何?”
“那倒未必。”曹限东笑了一下道:“圣上以天下为棋局,挥洒自如,余者不过都是棋子罢了,只是棋子也有棋子的乐趣,嘿嘿,现如今这时局就像个戏台子,专供大阿哥与二爷表演的戏台子,谁能唱得好这出戏,谁就能笑到最后,嗯,也可以这么说罢,圣上心意已决,这场戏就是大阿哥与二爷之间定胜负的一战!”
弘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严肃地看了曹限东好一阵子,长出了一口气,平和了一下心态道:“清欠、摊丁入亩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为了清吏治,这一条本贝勒还是看得懂的,若是由爷我来独力完成倒也罢了,现如今还有个四伯在,事情怕会有些变化,嘿,老二搞工部的差使倒是占了大便宜,那些都是现成的东西,费不了什么心机,这场戏怕是不好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