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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1 / 2)

昝宁全部注意力在对付太后上, 完全没注意她的动静, 垂手说:“判得挺重, 死是一定的,还要明正典刑。儿子觉得伯父毕竟是宗室,还是留个脸面赐自尽吧。”

太后点头说:“只要他肯死, 就好。那天叫步军统领衙门一道派人去, 万一他临了胆儿小不肯自尽了,总得有对付他的法子。无论是灌毒酒还是贴加官,都得有人做这脏手的事。”

昝宁点点头:“是。步军统领衙门能协助, 再好没有。内务府荣聿说,这是他亲哥子, 他还是想送最后一程。”

太后亦点头:“可以。荣聿是个好孩子, 这不能不准了他的。”

又说:“今日你派人去宁寿宫看颖答应了?”

昝宁说:“是。”

眼见太后的表情有些异样,眯着眼想要呵斥什么, 他立刻转脸凶巴巴对李夕月说:“你今日过去,听颖答应说了什么悖逆之语没?”

李夕月反应亦快, 急忙顿首回话:“颖答应说:难为皇上还想着她,可惜太后太……太严厉了, 皇上也没法来看望她。她希望奴才带个话给皇上, 让皇上救她,奴才晓得皇上只是念旧,但岂能贬了她又……又‘救’。所以奴才回来也不敢回她这样的话。”

太后那里有耳报神, 李夕月除了改掉了几个用得过分的词,其他倒是一点不差。太后见她不欺,倒也不为难,点头道:“其他都对,但是回不回皇帝可由不得你,她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回,皇帝怎么听是他的事。以后可懂?”

李夕月赶紧磕头:“是,奴才犯蠢了,以后一定照实回禀皇上。”

昝宁忙呵斥她:“笨死了!这些话你也敢瞒着?外头跪着反省去,别在这儿裹乱。”

要紧想把她摘开。

太后笑道:“不必跪着了,挺不容易的小姑娘。我也该走了,明儿别忘了吩咐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一起当差。”施施然离开了。

确定太后离开,昝宁赶紧把李夕月扶起来:“吓坏了吧?没事,我在呢。”看她紧张得犹自胸口起伏,赶紧帮她顺气。

李夕月一把抓住他摸过来的手,斜瞥他一眼说:“万岁爷,你有一步做得不大好。可惜刚刚我又不敢说。”

“哪一步做得不大好?”昝宁问。

李夕月说:“虽然这是东暖阁,但是你和太后谈的是国政,谈到礼亲王的处置时,你就应该让我走开。”

“啊……”昝宁不由有些懊恼。

他一直让李夕月随着他听一些政务,避免她一概懵懂,将来会犯错误。

但是习惯成自然,在太后面前确实不该让宫女在阁子里听他们论政务。

太后先说什么“规矩草”,其实是正话反说,可惜他满心都是想着礼亲王的事,竟然丝毫未能注意到。

此刻,只能再次安慰李夕月:“没事,难得的疏忽也正常,再说,现在市井里挑担买萝卜的小贩都知道礼亲王‘悖逆擅权’,茶楼里天天有人津津乐道这事,你横竖在宫里当差,便就听一听也无妨。”

但紧接着又问:“上次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出去了吧?”

李夕月点点头:“上次见父母,我已经把您赐下的所有首饰、衣料,还有御笔情诗什么的,都一股脑带回家了,太后就是再到我屋子里查抄一回,也抄不出什么东西来。”

既如此,昝宁也放下心来。

他郑重地从匣子里取出刑部的密奏,打开黄绢面,又一次细细读了一遍,然后对李夕月点点头:“你浓浓地磨朱墨来。”

李夕月觉得他像是在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不敢怠慢,拿过一支簇新的描金朱墨锭,往砚池里舀了一些水,慢慢地、仔细地为他磨墨。

他先看折子,而后目光便被她柔软灵巧的双手吸引了,盯着那一双手看,再顺着手往上,看着她的脸。

她回之以温暖有力的微笑。

“礼亲王是不会甘心伏诛的,”昝宁以此为破题,“一定会搞出一篇大文章来。”

“就是你说的‘遗折’么?”

昝宁点了点头,说:“太后处政有三年,但处理的是我年纪不足时那些乱糟糟的国务,并没有经历过臣子死谏——我呢,则是听张师傅给我讲先朝故事的时听到的,先朝大臣想要进谏言,而人微言轻时,最极端的就会用死谏:用一条命来说话,一般总会令人悚然惊觉,不敢不听着些,因而,是很难压住的。”

“礼亲王要攻击太后,肯定也会列出个一二三,这次刑讯吴氏是他一条‘大恨’,之前太后放任皇后逼凌骊珠也可作为罪状,还有她任用贪墨谄媚的邱德山这一条,也可用。礼亲王势必把更多人搅和进这个没有刀枪剑戟的‘战场’里,壮大己方的声势。不仅是为报复,也是为他身后之名。”

李夕月好像也听懂了。

他低下头,飞快地在砚池里蘸了鲜艳的朱墨,掭了掭笔,然后在奏折的空白处写:

“礼王是先帝所深信之臣,因之得病榻顾命。奈何掌权六七载,辜恩负命之处甚多,跋扈狂悖之处更不可数。朕挥涕而惋惜,却不能罔顾国法,更不能不顾慈训。因,奉太后之命,兼刑部依律例之研判,礼王加恩着赐自尽。家产留部分养其子女,其余充没。其罪不及妻孥,不牵连兄弟。王爵着令先礼亲王贤子、礼王弟荣聿承袭。”

然后亲自盖上玉玺,吹干后叫来李贵:“去慈宁宫,送给太后钤印。”

皇帝下了旨,太后盖了印,板上钉钉。

旨意送到宗人府念给礼亲王听了,据闻,他倒也是条汉子,向帝陵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流着泪呼唤了三声“先帝!臣冤枉啊!”

也没有需要人捏着鼻子灌毒酒,也没有需要人摁着胳膊腿“贴加官”,坦然地拿了匕首,说:“人都嫌血污难看,我倒觉得这才不失我们马上汉子的本性。她欠我的是血债,我必变厉鬼叫她偿还!咱们到地下请先帝爷评评理吧!”

这个“她”是指太后,但也只是知道的人这么推测,毕竟“她”“他”读音相同。

而礼亲王心里极大的怨怼,化作对自己下手时也狠得不行——他亲自解衣比划,最后在胸口上自己戳了戳:“就这里了,戳破肋膜,就是心脏。若是我到时候没力气了手软,你们帮我把刀子拔.出.来,我去得也利索些。”

然后气定神闲,那硕大的肚皮一缩,双手一齐用力,把利刃插.入了比划的那个位置里。

据现场看到的人说,一刀下去仿佛毫无窒碍,而鲜血,是他拔出刀刃之后才喷溅而出,喷得面前的一扇门上全是鲜红。

礼亲王最后对宗人府、内务府的他的两个庶弟说:“我有……遗折!”

别说荣聿他们不敢藏起这样的遗折,就是有胆子藏——作为皇帝的心腹,荣聿也不会藏。

他先哭了一通,喊了几声“我的哥哥哎……”

然后被步军统领衙门的提督扶着起身,劝道:“王爷,您节哀,还有缴旨的事呢。”

荣聿抹了抹眼泪,心里称快,哑着嗓子说:“是了……还有缴旨的事。刚刚我哥哥说……遗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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