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颜肃之的估计,这些隐户,等这位县令一走,又得消失了。这不要紧,他再去括一括隐嘛。而且,县令没背景,颜肃之有啊!
颜肃之还想,这如今盐是可以私营的,这地方又靠海,大家懂的。
唐仪听了,捶了他一拳:“嘿!真有你的,要不要帮忙?”
颜肃之便拿了个剧本儿给唐病友来演,唐仪看了看台词动作,觉得不难,拍胸脯答应了。然后问:“神佑和六郎,你也要带走啊?你才去那里,百废待兴,他们哪能受这个苦呢?”
颜肃之道:“我将家都搬过去,又有什么苦呢?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的。”
唐仪有些怏怏,他还想照顾这姐弟俩,一尽好盆友的责任的呢。
颜肃之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家,临行一再嘱咐:“将你的兵带好!”
唐仪不耐烦地摆手:“知道啦。”
别说,病友的话比舅舅的话还要管用,以前他只是尽个责任,给他舅看好家。现在却是尽力收拢人心了。
————————————————————————————————
颜肃之回到家里,想来想去,还是跟姜氏透了个底儿:“年前的事情,怕不日将有旨意,若我被远谪……”
姜氏道:“没这么严重罢?”
颜肃之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氏狠一狠心,道:“我随你一同去,将孩子留下来。”
颜肃之道:“我偏放心不下他们两个,除非我死,必要带着他们去的。放在京里,不在眼前,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养孩子,又岂是给衣给食这么简单?不能教导他,与养猫养狗,又有何区别?”
姜氏低头不语,颜肃之握住她的肩头,两人默默坐了一阵儿。姜氏道:“那我得收拾收拾东西。”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方案,条件艰苦怕啥?大不了全都带过去好了!看这情势,也不是判刑流放!将金银细软、锅碗瓢盆、奴婢部曲……统统带过去!
姜氏的担忧又换了一个方向:“又要离京了,孩子们的先生要怎么请?又有,离得远了,怕与老人们不得相见了。”
颜肃之选的地方确实比较远,离京城九百里,拖家带口得走一个月才能到。哪怕是骑兵奔袭,也得跑个好几天。选的时候只想着离京城远一点,头上添乱的少一点。现在想来,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好打死不招了。转移了一下话题:“有学问的人也是不少的,我也认得几个,孩子还小。六郎开蒙,你我都教得。神佑……我看她有书就好了,过一时再与她请先生罢。暂且不用担心的。”
姜氏心下疑惑,听颜肃之这口气,似乎是出京已成定局了。她是宁愿颜肃之不做官儿,也不想他出京的。是人都知道,京外不出京里。
颜肃之却又问:“孩子们呢?”
六郎还是在一个睡觉比较多的年纪,连日来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被女人们换来摸去,十分容易疲倦,已经睡了。颜神佑还在那儿抄书呢,过年了,客女们没得家回了,但是她们的父亲还在京郊。颜神佑又有了钱,也发了新年福利,让她们与父亲一处团聚。
颜肃之过来看闺女的时候,就看到这丫头窗子底下,一笔一画地抄着。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入,洒了半室碎金。
颜神佑抄完一页,发觉有人进来,昂起头,见是颜肃之,连忙放下笔,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小声问道:“抄什么呢?”
颜神佑道:“我将读过的书再抄一遍,这样的好搬取,也是温习功课了。”
颜肃之在她身边坐下,取来一看,颜神佑的字已经很有样子了,工工整整的。一旁放着打了格子的空白目录页,抄完一章,编上号,就往目录页上填一行。颜肃之看了一回,到底没跟女儿说实话,只是让颜神佑不要总是坐着,也起来走动走动。
从女儿那里出来,颜肃之直奔书房,取了舆图来,眼睛盯在归义这个地方,看了好久。归义原本的那位县令,因名声也不错,官声也还行,想把他调一调,还是挺容易的。这位老兄今年都五十岁了,也是该享一享福了。相信归义地方的士绅们,也是这样想的。
颜肃之并没有猜错,当地的“世家”倒也是真世家,却是不幸有些失了势的。富饶的地方争不过米楚范周姜等人,只好向外扩展,另辟新天地。似这等人,在中央没甚权势,一旦违法,地方官要收拾他们也容易。遇是个强硬一点的官员,还是要吃亏的。大家巴不得这干巴老头儿早点滚球!宁愿出钱帮他活动活动!
甘县令过完年就收到了调令,表扬他的政绩,派他往一处富饶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恰开春,皇帝没办法再拖延颜肃之的事情了,不得不给予处分。姜戎等人据理力争,以为太子都不追究了,只太子没有伤到,不能重判,判得重了,下一回如果太子真被人伤到了,那该怎么判呢?如果有人冒犯了皇帝,又该怎么判了?
蒋氏廷尉因族侄参了颜肃之,正在憋气,大力赞同了姜戎的观点。又有皇帝偏袒,再有唐仪煽风点火。各方一齐用力,判了个颜肃之出东宫,往归义县为县令!
旨意下时,楚太尉都傻眼了,他原想着,轻则申诫,重则贬官,好歹还是在京里的,哪里想到会被判到京外呢?可他主要是管军事的,不管这人事调动与审判。颜孝之倒是想为弟弟求情呢,可他弟弟一被没打,二没被骂,求的什么情?
米丞相也是有苦说不出,蒋外甥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必要为他姬舅舅出一口气,死咬着不放。贬出京,给个好一点的县吧,他便有话说:“是罚是赏?”
颜肃之如愿以偿。
消息传到颜府,姜氏默默地将已有腹稿的方案付诸实施,只是又向楚氏讨了一个人情,她想请带一个先生随行。
楚氏是支持儿子跟水家对着干的,要是水家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就喝了,那才是丢脸!可是判得这样重,却出乎她的意料。判决下来的时候,她就在想,那地方偏僻,如果姜氏肯去自然是好的,可是一双儿女,她是想留在京里亲自抚养的。好好的孩子,可不能耽误了。
哪知姜氏要先生。
楚氏道:“他去便去,便是不去,也是使得的,”派往穷乡僻壤的官儿,多有嫌弃而不赴任的,“你们又何须同去?”
姜氏道:“一家人,总是要在一处的,我是这样想的,郎君,也是这个意思。”
楚氏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那地方有甚好先生?岂不是要耽误了孩子?”
姜氏道:“孩子离不得父母的。”
婆媳两个为孩子又争了一回,等颜肃之回来,楚氏又说颜肃之:“竟要带儿子去烟瘴之地冒险?”
颜孝之也说:“还是将他们留在京中的好,亲友皆在京中,如何照顾不得他们?”他是封建家长那一派作风,以兄弟子侄为己任,自然也以其为囊中物。
颜肃之必定不肯:“你们看不住。”
颜孝之想起那个小变态,哑然。楚氏道:“叫神佑来,我来问她。她都多大了?你在那处,一来一回,总要有一、二年,多了三、五年都未必!她在外地,怎么议婚?”
不多会儿,颜神佑就被叫到了。
到了之后听楚氏问她:“你父亲要去归义为县令,你是跟着去呢?还是留在京里?”
颜神佑道:“因东宫事?”
楚氏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