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人家姑娘先去休息了,带着咱们发财跑了一天,肯定怪累的。”陆以泽看不得陆蘅丧气的样子,怼了她一句,“难不成还让人家等你吗?”
陆蘅嘴里还塞着香蕉,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委屈地喊:“我就是问一句!又没说让她等我。外公,我发现你现在……”
“什么?”陆以泽拿出从前当校长的威严来,硬是让陆蘅把抱怨吞了回去。
“没什么……”陆蘅想起被各科老师从小“关照”到大的恐惧,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她塞完了香蕉,拍拍手就准备走人:“那您也早点睡,我洗漱去了。”
“诶,等等。”陆以泽却叫住了她,“囡囡,你坐下来,咱们爷俩好好聊两句。”
陆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转过了身,重新坐下的时候还离外公近了些,顺手捞过了趴在旁边的陆发财。
她沉迷撸猫,好久之后才发现外公已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陆蘅不由得失笑道:“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以泽笑得和蔼:“看我家大孙女啊,不久前还是个小团团呢,现在一下子长大了,变成了个大姑娘。”
陆蘅不习惯这样突然的煽情,她从小和外公相依为命,按理说应该是最亲密无间,但有些事情仿佛天生一般,她无法自在地袒露自己的弱点,对着这个老人的时候,撒娇耍赖可以,插科打诨也可以,只是不能惆怅、抑郁或是哭泣,所以她摸了摸鼻子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只是突然觉得外公老了。”陆以泽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了窗外。
院子里只亮着一盏路灯,繁盛的枝杈投下繁盛的叶影,被风吹动的时候,仿佛连影子都在沙沙作响。
他已经在这栋老宅里住了许多年,一眼看出哪棵是梅,哪株是桃,还有一棵最高的,是他从前闲来无事种下的梧桐。
“囡囡,从前我跟着你曾祖学戏的时候就想过,生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父亲说人就跟草木一样,枯荣循环,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从前我不太懂得,近年来却逐渐明白了。”陆以泽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候,他顶着水盆在院子里头练功,父亲坐在藤椅上看着,身边常放一把小扇,上头画一棵梅树。
这是他记忆最深的景象,但有时候又疑心自己记错了,因为四季变换,何以一直都将扇子这种最应季不过的东西放在身边?
陆蘅从未见过他这样,她无力安慰,只能矮下身子去,像猫儿一样伏在他膝头,语气淡淡地说:“若是无所求,那自然不在意生死,但如果有寄托,便是此消彼长,死生相继。”
陆以泽怔怔的,许久才吐出一口气说:“囡囡一向通透,比我都看得明白。”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后者,但不确定,父亲当年,又是哪一种情形,而陆蘅现在,心里又是否有寄托。
陆蘅微微垂下眼睛说:“外公在担心我吗?其实我年纪还小,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体验,或许哪天我就鬼迷心窍,一头陷进情爱里,谁劝也不回头了呢?”
她不知道陆以泽还想着一层曾祖的事情,只以为他在担心自己,陆以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事重重地说:“但愿吧。”
所以父亲那时候已近天命,大概是真的对这个世界无所求,才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