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翰影惊慌地注视着灰镜中身形壮硕面似罗刹的修士与他一般无二地抬起双臂,手中宝器聚集着磅礴威压, 只见罗刹怒目圆瞪,一声轻喝,电光袭来, 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下方修士身上。
啊修士一声惨叫,电光落下处皮开肉绽,焦气四溢。
这一击, 是罚你行恶事却意图撒谎隐瞒。语调冷淡,分明并未提起多高音量,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清瘦修士缓缓抬起手中簿子,另一手执笔,无声无息地在簿上记下一笔。
白凡凡只觉双手霎时僵住,十指好似被控制的皮影,竟与灰镜中人一样做出执笔画簿的动作。
斜后光芒将两座青石椅和下方修士的影子拉得颀长,怪异的是,影子触及灰镜并未交叠,而是径自穿镜而过,仿若这面巨大的灰镜只是并不存在的幻影。
脑海空茫的当即,她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她与翰影,莫非被这二位修士附了身?而旁人是看不见灰镜的,在他们眼中,她与翰影的模样正是清瘦修士和怒目罗刹。
这样的猜测在受伤修士抬眸望向二人连连求饶时得到了印证。
她的双手再一次被控制,左手僵硬地抬起,空空如也的掌心彼时灵力聚拢,竟悄然变幻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册之上空白一片,唯有正中书写着一道人名。
沈钟毓。
便是下方负伤修士的名字。
既不承认,不若我来帮你回忆,罪状几何。白凡凡的右手僵硬抬起,手中狼毫笔悄然指向对方,于虚空中画下几笔,便见笔落的当即,灵力充盈聚拢,竟围绕着负伤修士缓缓变作一道瘦小的人形。
那人形不过五六岁孩童大小,莲藕般细嫩的双腿之上,暴露着刀斧砍伐皮开肉绽的伤口,汩汩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许是伤口惨烈,连走路亦有些磕磕绊绊。孩童摇摇摆摆地走向负伤修士,一边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一边迫不及待张开双臂迎上前去,每走一步皆留下长长一条刺目的血迹。
爹爹
孩童的呼唤仿若魔音灌耳,震得沈钟毓恐惧地惨叫一声向后仰去,他连滚带爬地挪动,无意间踹了婴孩数脚:我不是我不是你爹爹!我不是!
孩童被踹翻,坐倒在地只是微微一愣,好似以为对方在与她玩乐,随即笑容愈发真挚:爹爹抱
我不是你爹爹,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滚,滚去你那便宜娘亲那里,滚啊!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翰影双臂一震,手中宝器击打出的威压再一次砸在沈钟毓身上:你可知罪!一直沉默不语的怒目罗刹头一回发出凶狠的质问,声音洪亮似钟鼓,震得人双耳刺疼。
负伤修士终于明白伏罪境为何将他困在此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中溢满悲凉:罪?我何罪之有?!凌乱的黑发将面庞遮挡大半,他悄然注视着眼前展露纯真笑意的孩童,眸底几不可查划过一丝恨意,你该死,你的娘亲也该死!死,背叛我的人都得死!哈哈哈哈哈,都得死!
孩童悄然收起了脸上咯咯笑意,好似被眼前人凶狠的模样吓住,怔愣在原地。
我云洲沈家何其富贵风光,你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间,沈钟毓竟猛然扑上前欲掐住孩童的脖颈,熟料双手尚未触及,便见呆滞的孩童骤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他猛然扑空,摔落在地,良久的寂静中,伏于地面的健壮身影微微颤抖。
冰冷讽刺的音调自清瘦修士嘴角溢出:你贪图美色抛妻弃子,将妻贱卖虐待致死,将子砍杀剔骨剥肉,对外却扬言妻子走散数年未归,其手段残忍,罪无可恕!
灰镜中冰冷的目光悄无声息对上了白凡凡的视线,嘴角轻轻一勾仿似在笑:此人已然罪不容诛,是生是死,由你二人来决断。
话音刚落,便察觉双臂骤然一松,禁制褪去,双臂亦能再次自如移动。白凡凡空茫的视线一转,对上了翰影同样惊诧的注视。
二人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便是此处出口留给他们的难题了。
是生还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灰镜中人手持之物彼时皆在他们手中,翰影恍惚觉得宝器有些烫手,可如何也甩不开,而白凡凡手中纸笔亦是仿佛长在了掌心,同样难以剥离。
生死簿上冰冷的字迹正牢牢牵住另一人的性命,手中狼毫笔却迟迟无法落笔将其名字划去。
犹豫的当头,灰镜中的清瘦修士再次发出森冷的提醒:伏罪境外已有其他修士靠近,若你二人未及时做出决断,待其他修士入内,他,便是你二人的下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沈钟毓因受刺激而有些微微脱力。
两人一瞬明白,为何六名修士入洞长久也未有回应,想来在他们之前,沈钟毓等人同样面临了死生选择的难题。
而沈钟毓的答案,并未让灰镜中的二位修士满意。
翰影悄然咽下一口唾沫,灵力受限,他虽无法得知洞外情形,却觉眼前之人所言不会有假,他们必须做出决定。
少年的目光悄无声息望向了白凡凡手中的生死簿,无法确定地询问道:你如何看?
小丫头眼底唯剩空茫,仿似被吓傻,深知时间不多的少年狠下心,压低声音道:不如,便让他
话至一半,白凡凡终于侧头瞧来:翰影哥哥打算让他死?
你方才也听见了,此人为非作歹十恶不赦,连自己的妻和亲生骨肉都能杀害抛弃,这样的人如何不该死?翰影愤愤不平地扬声厉斥,目光扫过下方沈钟毓时,眼底满是深恶痛绝。
可是
可是什么?你该不会觉得,他行恶事有所苦衷?少年语调放缓,隐约竟透出几分苦口婆心,任何苦衷都容他随意杀害别人,既做出了杀妻弃子之事,便要付出代价
修仙世界生生死死最是平常不过,只要一人魂灯未灭,亦可转世入轮回,可此处打打杀杀,多为正邪对立、互不过眼,杀妻弃子这等罪事放到哪儿都不会为人接受。
他罪不容诛!少年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小丫头紧握狼毫的手,催促了几分,虽说你我二人本无权判定他人生死,可若不做决断,我们便离不开此处。
白凡凡悄然抬眸,掠过少年紧张的目光,径直迎上灰镜中修士似笑非笑的面目。
手中狼毫笔无声无息地凑近了名字几分,只需她落笔划去,恶人便可伏法,冤魂便可昭雪。
笔尖缓缓停在距离纸面几厘处,一滴黑墨无声滴落,于雪白纸面缓缓渗开,更衬得纸上性命之脆弱。
笔尖徐徐靠近,忽而顿在了空中。与此同时,封闭的石洞外隐约传来其余修士探寻的声响。
翰影急切得几欲夺笔,他睁大双眼,压低声音催促:你还在等什么?如今不是你施展怜悯的地方。
怜悯?
白凡凡微微一愣,她行事雷厉,素来不是那种只知怜悯而不顾大局之人,她只是觉得,两名修士为他们设下的题面有些怪异。她既能轻易判定一人生死,那么早先的沈钟毓为何不能?
他们能想到的、能做出的决断,如何确定沈钟毓便不能做出?
清瘦修士溢满半真半假笑意的眸子中,隐约倒映出青石椅上二人的身影,他直直盯着犹豫不决的白凡凡,唇角森冷地提醒:洞外之人便要到了,你们,做出决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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