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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平醒来的时候,洛飞已经不在了。只留他窝陷在床铺里,枕在洛飞的枕头上,拥着暖暖的薄被,被子里似乎还有某人的余温。
现在几点了呢?他居然醒得这么晚,大概是昨晚太晚睡了。正思酌着,脸上某处毫无征兆地变烫,是昨晚“小猫”被亲吻的地方。云初平猛地把头缩回被窝,遮住脸上的热气与绯红。即便卧室里没有人,也不妨碍他继续做了个缩头乌龟。
待云初平缩得够久了,终于愿意爬起来时,才留意到枕边有一颗金色箔纸包住的圆粒,上面没有贴标签。
这是巧克力吗?
洛飞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
很快,他又看到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长条盒子。盒子是打开的,上面有六个并排的圆形凹槽。鬼使神差般,云初平把那颗圆粒放到凹槽里。
严丝密合。
所以这就是原本装巧克力的盒子?云初平看着那五个空槽,虽有疑惑,但也没深究,换好衣服就去刷牙。
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来游泳前特地带多了一套衣服来洛飞家。
看到浴室架子上两个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牙刷杯,云初平有种小情侣用着情侣杯的错觉。
正准备接水时,杯子中一抹金黄让云初平眉毛一挑。
又是一颗巧克力,洛飞在搞什么?
他把那颗金黄放在了盒子里,照这样看的话,还有4颗?
是......送给他的吗?
这想法一出来,云初平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自作多情。可之前教室抽屉里多出的那些巧克力都陆陆续续地指向了这个人。这会儿,这人在家里送他几颗巧克力......也不奇怪。
自从上次郊游,洛飞不知怎地就发现了他喜甜,一天天地在他面前显摆。一会儿拿着个巧克力一边晃一边问他是不是很想要,一会儿说他不理人是不是因为今天没糖吃。
他才懒得理他。
不过洛飞猜对了一点,云初平长睫微垂,他的确是想吃糖没得吃,不过是以前。
走出卧室,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只好走下楼。餐桌上摆好了早餐。
洛飞去哪了?
他打开微信。
-你去哪里了?
没回应。
到现在,云初平才想起他没有洛飞的电话,因为他们从头到尾基本是用QQ或微信来交流的。
云初平等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烦躁,他才意识到洛飞以前基本都是秒回。
现在可能有事。
那他一会儿收拾完东西回家算了。
就这么想着,云初平莫名生出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像是控诉某人温存过后不告而别的抛弃。
下一秒他暗暗一惊,其实一般情况下,在实践后不告而别的情况也不是不存在,他怎么这么计较了。
他对洛飞的在意,原来早已生根。
餐桌上,他发现了一颗巧克力。
洗碗时,他又发现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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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平回到卧室的写字台前,书本下压着的一颗金黄又惹了他的眼目。
现在有五颗了。
还有一颗在哪呢?
他没敢乱翻,只能环视洛飞的房间,床、桌子、椅子、衣柜、全身镜、储物柜。洛飞房间很大,但东西很简单,清爽大气。
像他的人一样。
不过一般圈子里的主,卧室里多少会有点儿圈子相关的东西,洛飞这里怎么没瞧见?隐秘一点的也没有。
云初平看着排列整齐的五颗巧克力,微微皱眉。
要不......吃一颗吧?
这么想着,他就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果仁与巧克力酱包裹的外壳香滑诱人,还没等云初平悄悄放入口中,一个白色字闪入眼帘。
云初平把巧克力另一面翻过来。
“平”
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平”字。
这是什么意思?
迫切的好奇心促使他拆开了剩下的几颗。
“云”
“初”
“我”
“你”
摆进盒子里就是:
“云”“初”“平”“我”“空白”“你”
最后那个字,云初平看着这盒带字巧克力,心乱成沙。
会是什么呢?
“嗒”,灯被关上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云初平,生日快乐!”
生日。
似惊雷。
割破了云初平的耳膜。
他不知所措地转头。
只见洛飞推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个不大的白色胖猫形状的蛋糕,可爱得很。
猫的手上还插着一朵玫瑰花蜡烛。
洛飞笑着,他今天特别好看,眉毛特地修剪了,头发
', ' ')('也梳得恰到好处,没有之前放荡不羁乱翘毛的样子。
他笑得很温柔。
是的,洛飞笑得很温柔。
像日出时大海上的粼粼水光,冬日森林里雪融后的潺潺水流,还有巧克力里头甜醉的酒心。
云初平不敢再看,他来不及探究洛飞究竟费了多少心血,嘴巴张张合合,他听见自己说道:
“对不起”
“我、我不过生日......”
像一串火苗,只一秒就烧灭了整个灵动灿烂的森林,只余下无声的灰烬。
和令人窒息的烟灰。
满目疮痍。
“对、对不起,”云初平忍着剧痛,什么也没看清,拍开洛飞伸过来的手冲出了卧室。
他在跑。
他要跑出去。
他甚至没穿鞋子。
“你也配过生日?”
残忍的话经历了多年的打磨,依旧如初时那么清晰,它密不透风地环绕在云初平耳边,“你妈妈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因为、因为我......”小男孩不懂大人的心思,只会问一句答一句,他甚至不懂前因后果,只把父亲以前的训斥记牢,作出了答案。
“啪!”狠狠的一巴掌从上至下,男孩的左半边脸一下子肿了。到了明天,班上的同学又会假意关心实则恶狠狠地嘲笑:“云初平,你怎么又被打了呀?”
长袖遮不住脸上的伤。
他的眼泪已经把眼眶填满,但他不敢让眼泪落下,不敢抬头看父亲,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呆坐在地上,等待新一轮可怕的审判。
他很早就会认字了,从交给学校的资料表中,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日。
“你们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呀?”老师在讲台上笑道,“现在请同学来分享。”
“我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大蛋糕,还能收到好多好多礼物!”
“生日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会满足我一个愿望,然后带我出去玩。”
“我生日会举办一个生日party,到时候我请你们来我家玩!”
“我的生日比较简单,”有一位女同学站起来,云初平好奇,只见女生满眼幸福,“我爸爸妈妈会给我一个吻。”
老师说,生日的那天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天,因为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吃蛋糕,吃零食,收礼物,还可以和朋友们一起玩。
“我们今天是不是会吃蛋糕呀?”男孩小心再小心,在确认了一万遍今天是自己最幸福的生日时,问了爸爸这样一句话。
“老师说今天是我生日......”他甚至不敢让人看出自己最简单的索求,一切都附上了老师作理由。
可希翼的眼神逃不过男人的眼睛,它点燃了冰雪覆盖的火山,爆发的岩浆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准备,便把他烧得面目全非。
每个难产的母亲都会经历一番折磨。
而他的妈妈,生了他不足一年就离开了人世。
他是罪魁祸首。
他的生日,是母亲受难的开始。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老师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为什么所有的东西在他这里都不一样呢?
他觉得,他跟每天都笑的同学,应该活在两个世界。他可能跟错了老师,或者读错了学校,甚至来错了人世。
生日不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是他一生的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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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平疯跑着,他跑过饭桌、客厅,穿过那天玩闹的游泳池,满脚灰尘细沙地来到几人高的大门前。
怎么推不出去?锁在哪里?
不管他怎么推,门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云初平依旧死死地找着出去的方法,他奔跑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清晰地知晓自己身心的坍塌,他不愿、不舍得、也不敢这样糟蹋满眼温柔地把心捧给他的洛飞。
他是过个生日都忍不住发疯的怪人。
就在捶打大门的手即将渗血时,铺天盖地的暖意把他包裹,一切因他的极速奔跑而显得姗姗来迟。身后人把他的手攥住,不容反抗地捆抱住他。
“初平,别哭了。”
他纵有千百种力气,也拗不过整天锻炼的洛飞,更何况那人还用怀抱把他包揽,它的心似火烤的雪,须臾就化了一半,只剩滴滴答答的泪。
“这是遥控锁,我不想它开它就开不了。”
那人驾轻就熟地把他横抱起来,他的逃跑像个可有可无的玩笑,再次陷进怀抱的他,不知道要祈祷什么。
“连鞋子都没穿,”洛飞佯作轻松地一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还好还愿意呆他怀里,洛飞抱紧闷在他怀里不出声的云初平,慢慢地往房里走去。他低头,附在云初平的耳边:“告诉我,为什么哭,好不好?”
“云初平,我心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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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说什么呢
', ' ')('?他依旧是害怕得发抖,只会找个地方躲着哭,把洛飞弄得慌张失措。
但他好像没有很慌张。洛飞没有掰开他的头,任他缩着,只是托起来他拍门的那只手,在上面揉着。
尖刺不会被更锋利的武器打败,但会被最温和的雨水侵蚀,然后渐渐隐退。
“对不起......”
良久,良久,终于有声音打破这场润物无声的胶着。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你告诉我......”洛飞的脑袋转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过生日?”
怀里依旧不肯探头的人蓦地一僵,他知道他猜对关键了。
“云初平,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他抚着他的背,又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脖颈,捏着他的耳垂,抹走他的泪,周而复始。
他的这只大花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哄。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洛飞突然问。
“不是!”云初平立马反驳,眼里焦急。
“那你为什么跑?”洛飞眼神失落,“我这种死对头给你过生日你肯定不喜欢......”
“洛飞不是的!”云初平焦急,咬咬牙,“我是......我......”
“你不用安慰我,”洛飞伤心欲绝,“我心里有数了。”
“是因为我不配过生日!”
云初平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顿住,捡起稀碎的自尊看向洛飞。
洛飞眼神幽远,“我不信,”他垂下眼眸,“云初平,我知道你讨厌我很久了,这次你是实在忍不住了。”
“我不是……”
“不用说了。”洛飞无情打断。
“洛飞我喜欢你!”
情急之下的宣言似夜空中爆炸的烟火,把世界都映得发亮发烫。滚烫的烟火从空中飘落,一如刻在心上的一道道血迹。
云初平泣不成声。
下一秒,嘴唇便被人封住了。两座积怨已久的城池一旦打开阀口,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方的军队游刃有余,长剑直入中心,还要收刮周边。而另一方刚经历身心重创,疲惫之极只能任人宰割。
洛飞如火,狂妄自信,毫不留情,把他烧得片都不剩。
在掠夺完毕后,进攻方恋恋不舍地离开,而毫无招架之力的城池只能任城门大开,采纳新鲜空气以补充城内需求。
一场战役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泪再也不是被指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吻。
“我从小就没过生日……”在洛飞的亲吻中,云初平眼神飘忽,慢慢说着。
有些事情经历起来如同被油炸了几百个轮回,说出来时便如轻飘飘的纸张,风稍不留神,一吹就没了影。
“傻子。”
洛飞让人儿的头靠在胸前,心疼地埋怨道。
“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
没等云初平开口,洛飞说:“每个人的生日都是母亲的受难日,但还是有这么多母亲为孩子庆生,为什么?”
“她们从未责怪自己的孩子。”
“只是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孩子长大的证明。”
“她心甘情愿地把你带来人世,就不会希望你难过地活着。”
“云初平,你妈妈一定在某个地方为你庆生。”
云初平怔住,久久不发一言。
“还有,云初平,”洛飞难得这么严肃,眼神锐利。
“你没做错任何事。”
“不要再伤害自己。”
云初平看向洛飞,哭过的眼睛神采慢慢聚拢,看向了桌上的蛋糕。
他不知道自己没错吗?
他知道的。
“答应我,好不好?”洛飞问道,小心而恳切。
他再次看向洛飞,似有挣扎,几经张合,才勉强说出一个微弱的“好”字。
洛飞牵着他的手,用打火机点燃了那朵玫瑰。
“刷——”玫瑰花瓣纷纷盛开,似热烈的心曲,里头有一只蜡烛在燃烧,而花蕊中,藏着一颗巧克力。
是最后的那一颗。
洛飞当着云初平的面把箔纸撕开,里面的白字是——爱。
他把它放在了盒里。
拼成了早就定制好的一句话。
“云”“初”“平”“我”“爱”“你”
洛飞慢慢靠近云初平。
他说。
“云初平,我喜欢你。”
“很久以前,我就总在关注你。我总会想,这个班长为什么天天冷着一张脸,还整天告状,能不能有些别的表情呢?”
洛飞吻了吻云初平的额头,云初平没有躲。
“后来啊,我们的班长被我各种刁难,居然还成了我的贝。”洛飞一顿,“每次实践不是被我打哭就是被我欺负哭。明明傲得要死,实践时乖得不行,”他笑,“实在是太可爱了。”
', ' ')('“我们班长应该很喜欢我的怀抱,但他不知道,我也很喜欢抱他。”
洛飞吻了吻他的眼睛。
“谁不喜欢把心肝宝贝放怀里哄呢?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他总是有特别多的想法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心都疼死了。但又实在舍不得骂他,只能想着和他一起承担。”
“我想跟他说,云初平,不要害怕,你是一个很善良很优秀很令人敬佩的人,你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他吻了吻他的鼻子。
“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之中,有一个叫洛飞的。”
“他刚好还是天天欺负你的死对头。”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时光就此停留,也许很多年后,云初平还会记得在某个最平凡的早上,微风轻轻,一个叫洛飞的死对头在向他表白。
那个少年是笑的。
眼里有破碎但闪亮的星星。
他记得自己说。
“我愿意。”
他破天荒地吻了上来,如末日时的天地同昼的白光,似银河崩塌流淌后的倾泻,也是他纯净无暇的璀璨灵魂。
“我也爱你。”
还有,云初平笑道。
“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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