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卫氏此时眉头微蹙,没了方才的笑容,想来是有些担心的。对于自己夫君做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更何况成婚这么久了,王郗基本上不在这种事情上瞒着她,反而是经常同她商议,所以这次关于傅敬豫的事情,卫氏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摇了摇头,王郗道:“放心吧,他不会知道的,这次我派出去的都是暗卫,并没有调用明面上的力量。傅敬豫这个狐狸,他怎么也想不到程光明竟然会把那些他和燕溯白手底下的人通信的信件都保存下来吧?”眼中精光一闪,王郗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把身子往王郗那边靠了靠,卫氏的目光同样幽冷,“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直接……”
她并没有说出来直接怎样,但王郗却很明白妻子的意思,摇了摇头,他道:“不行,暂时还不能动傅敬豫。”
卫氏不解,“为何?”
王郗答道:“前日我收到大哥从建安传来的消息,说是姜氏似乎是要准备大幅度削减世家的封地和屯田。”
“什么?”卫氏闻言顿时有些吃惊,不过她在惊讶过片刻后又深深皱起眉头,“看样子王室是真的忍不住了,不过这个主意倒也真是狠毒,不知是谁出的?”
“还能是谁?”王郗冷嘲道:“不是萧家那个老匹夫提出来的,当然姜潮肯定是乐得听到这个提议的。”他口中的萧家老匹夫却正是当朝左相萧昀墨,不仅本身是王党一脉的中坚人物,他的女儿更是当朝皇帝的后妃之一。至于姜潮,则是当今灵武帝的名讳。
若是让旁人听到王郗这样直呼皇帝名讳的可是了不得,可王郗却敢这样说,想来私底下也是叫惯了的,而且由此可见世家和王党之间的矛盾已经凸显到何种地步了。
果然,听王郗这样说的卫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的眉头依旧皱着,脸上的忧色更重,“如果真的是要削减封地屯田的话,那对于我们而言,还真的算是一种打击。”
大燮实行屯田制度,世家大族掌有大量的田地,以及依附在这些田地上的军民百姓。若是屯田的数量被削减,不仅世家的收入来源会减少,而且会丧失大量的劳动力人口,在眼下这种人口是生产力又是军事实力的时代下,这对于世家而言才是最严重的打击。所以说王室的这招不可谓不狠,简直就是砍在世家的要害上。
王郗却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见卫氏用不解的眼光看他,他又接着解释道:“放心吧,即便是要削减屯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姜潮想得简单,真的要推行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不说我们王谢卫这几家,便是其他那么世家,也不会放任自身的实力被削弱的。”
卫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王郗又道:“总之这桩事你不用担心,朝堂上反正也还没有正式提出这项措施,大哥告诉我只是私底下有点风声而已,再说即便到时候真有人提出来了,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落实下去的,姜氏真以为我们这些年是吃干饭的不成?”说完这句,他的目光为之一寒,却是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了。
卫氏“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心底下却是盘算起来,这个消息是一定要告诉娘家的,怎么样也该让卫家有点准备。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王郗伸出一只手拦过她的肩膀,柔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告知大舅哥了,他们应该也有所准备的。”
顿时被夫君的体贴所感动,卫氏突然也伸手环住他的腰,“君擎,你待我真好。”
“傻瓜,你是我的妻,我不待你好谁待你好?”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此时的王郗柔情似水,只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他的手又不老实起来,在卫氏的身上开始移动,一边又凑到她耳边轻咬了一下,“阿宓你要是觉得感动的话,不如想想怎么奖励我吧。”
卫氏的身子瞬间就颤栗了一下,不过这次她却没有挣扎,反而是眼波如水,扭头将樱唇送了上去。
而屋外的云喜姑姑等人原本是想要进去伺候老爷夫人的,却在听见屋内的动静后纷纷停下了脚步。
向来是卫氏跟前得意大丫鬟的墨梅也猜到了屋内的情形,于是便轻声笑道:“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和她关系较好的紫鸢接口:“就是就是,别人家的老爷夫人可没有像我家老爷夫人这般感情好的,你看老爷,待夫人那简直是掏心窝子的好。”
墨梅也跟着感叹:“所以说这是福气,老爷和夫人感情好,府上也就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然像韩都尉他们家似的,那南氏最近也是有的闹的呢!”
“是吗?最近韩府又怎么闹了,墨梅你说给我听听。”紫鸢好奇问道。
“你们两个,私底下的说些什么呢?!”墨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退回来的云喜姑姑听见了,她呵斥了两人一声,然后又吩咐道:“没的别老是嚼嘴皮子,老爷和夫人一会儿定然是要沐浴的,你们两个先去准备一下换洗的衣服。”
被抓了个正着的墨梅和紫鸢只好吐了吐舌头,然后应了声“喏”。
两人正要走,云喜姑姑却又喊住了她们,“等等,晚上可能会起风,一会儿记得拿稍微厚点的衣服。”一边说着,她一边抬头看了看屋檐下正摇晃不定的灯笼,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起风了。
这边的王曦妩在离开溯园回了自己屋之后,也是洗漱完早早就躺在床上看着书,一旁则是沉檀和红绡留在屋里做女红。
“姑娘,您看那个陆姑娘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仿佛和您很亲近了很多的样子呢?”一边绣着荷包的沉檀一边问道。
“沉檀姐,那个陆姑娘怎么了?”不太明白情况的红绡问道。
沉檀于是就把陆经纶对待王曦妩的态度转变了一事简单说了,这下红绡也觉得有些奇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大姑娘这样子,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摇了摇头,王曦妩道:“不好的心思陆经纶倒是没有,不过这并不代表陆经纶没什么心思。”
“姑娘您的意思是?”没能一下子理解意思的红绡问道。
“陆经纶肯前来,就已经表明了一种意思。”王曦妩淡然道:“她是在释放亲近的意思,至于这种亲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
“那倒也是。”闻言的沉檀和红绡都点了点头。
见她们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曦妩也就没有往下说,虽然她其实是知道陆家的善意来自何方的,但同样就像她之前想的,这种善意究竟到何种程度、又能够维持多久,就不是她能猜到的了。
正想着,屋里的烛火突然一阵抖动,竟是屋外的风吹进来了。
赶紧放下手里才绣了一半的荷包,沉檀起身窗边看了眼微开的窗子,道:“姑娘,起风了,奴婢把窗子去关上吧。”
王曦妩点了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被风吹动的书页上。
起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