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一直静静看着她,等她哭够了,方缓声道:“容我想想再定,你先下去。”
银绣无法,只得抹着眼泪走了。
金绣扒在门缝看了好一会儿,没好气道:“秦嬷嬷又去找她了,这个银绣,干脆把她打发走得了!”
姜蝉沉吟着说:“她老子娘的确靠不住,硬撵她走我怕她想不开……不着急,且看看她怎么应对。我记得咱们也带了块蓝印花布,你找出来,给我做件半臂,快着点,急用。”
于是,待昌平县主寿辰那日,姜蝉便穿上了蓝印花布的半臂,里面衬着白绫袄儿,月白百褶裙,清清爽爽的十分俏丽。
姜如玉却觉得太素净,“换件洒金长褙子,或者穿月华裙,那么多绫罗绸缎不穿,怎么套了件棉布半臂?”
“我看挺好。”赵霜霜挽着姜蝉的胳膊笑吟吟道,“昌平姨母不喜欢小姑娘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母亲看我,不也是天青色的袄裙?”
姜如玉非常相信她,闻言笑道:“那就听霜霜的!”
旁边的赵晓雪面皮一僵,看看自己身上的大红团花绣金线比甲,暗道要不要回去换一身?
此时二房夫人宁氏来了,招呼她们一同上车,自然也没有换衣服的功夫。
赵晓雪忐忑了一路,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因为她们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姜蝉身上。
只不过,那目光却饱含着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第9章贵人
一道道目光箭似地飞过来,饶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姜蝉心里都直打鼓,更不要说跟在旁边的金绣。
她虚气下声说:“小姐,我多备了一套袄裙,要不您换换?”
“不用,让她们笑去,反正又不会掉块肉。”姜蝉努力挺直脊梁,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更自然,“赌一把!”
赌?赌啥呀?金绣眨眨眼,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小姐了。
但作为称职的第一丫鬟,她不能给小姐丢份儿,更不能让人欺负了小姐去!遂昂头挺胸,傲然环视四周,遇到不友善的目光,当即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她是谁啊,怎么穿这个,像个乡下人。”
“赵家继夫人的孩子,听说是个商户,商人不许穿丝绸,她当然不敢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
“哎呀,我竟然和商户女同桌共席……”
几位姑娘偷偷瞥着姜蝉,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一开始还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竟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
姜如玉察觉到气氛不对,可女儿一脸淡然,赵霜霜也点头示意无碍,想着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女儿头回出现在京城的圈子里,别人多说两句也是在所难免。
帘栊微晃,便听细细的笑声中,七八个丫鬟媳妇子簇拥着一位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衫,腰系碧玉带的中年妇人走出来。
这人脸庞生得端端正正的,气质雍容华贵,年纪约有四十上下,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些许这个年纪罕见的天真纯然。
看那众星捧月的架势,不消说,就是今日寿星昌平县主。
姜蝉随众人见过礼,心脏跳得更快了。
昌平县主的丈夫是当世大儒孔文州,这人学识渊博,年轻时也是清俊非凡,昌平县主一见倾心,硬是求来一道赐婚圣旨嫁给了他。
但孔文州脾气孤僻,不愿做官,只在翰林院挂了个编撰的职位,他和谁说话都是说不了两句就谈崩,包括和他的妻子昌平县主。
县主为此很是苦恼,一直想改善夫妻关系,这些在京城中并不是秘密,上辈子连关在赵家后宅的姜蝉都知道。
怪先生只有一位好友,姓张。
那天买斗笠蓑衣的张翰林是不是那位朋友,姜蝉不知道。如果是,说明孔大儒也很喜欢农夫渔夫的打扮,而自己穿着的蓝印花布,恰巧有平民之风,说不定县主会感兴趣。
如果不是,姜蝉暗暗叹口气,反正上辈子听的嘲笑挖苦多了去,这些眼神简直是毛毛雨。
众人各自落座,昌平县主和相熟的几位夫人说着话,目光却不时落在姜蝉身上。
无他,这身打扮在满座的姹紫嫣红中过于特别,想不注意都难。
然而姜蝉感觉不到任何恶意,有的只是新奇和诧异。
机会来了!姜蝉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拽了下母亲的袖子。
姜如玉身子前倾,准备起身过去说说话,不妨赵霜霜抢先一步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昌平县主跟前,颤着声,似哭非笑:“姨母。”
昌平县主愣了一瞬,“你是……”
“姨母,我是霜霜啊,那年府上茶花盛开,您还赏了我一支杨妃茶。”
昌平县主还在发愣,身旁的大丫鬟见状耳语几句,她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赵霜霜道:“赵侍郎的长女!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你祖母身子还好吗?”
“好,今天祖母原想来的,奈何她年岁大了,又染了风寒。她总念叨,两家原本时常走动,别因为……”赵霜霜侧过脸,纤细白皙的手指拂过眼角,含笑道,“就生分了。”
昌平县主想起过世的赵夫人,不由唏嘘不已,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够不容易的,往后想来就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姨母说,怎么说我也算你外家的人。”
后面跟过来的姜如玉一时立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得脸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