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节(1 / 2)

还有臣子相劝,耶律倍打断他们,不耐道:“就算李从璟纠集卢龙军北上,那又如何?朕早有应对,他翻不了天!”

有些秉性耿直的臣子提醒他,若是耶律德光也在此时兴兵,无论他两人是否联手,对西楼都是重压。

耶律倍则大气的表示,唐军与耶律德光的人马根本无法汇合,他已有万全准备,无需多虑,眼下打下黑车子室韦的领地才是正经。

与耶律倍的胜券在握不同,黑车子室韦在契丹大兵压境之时,部落上下都是一片惶然。虽说早先李从璟就提醒过他们,契丹有可能大举西征,黑车子室韦也做了些准备,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由不得他们不惊恐。

这些日子以来,领地东部接二连三的败绩传到面前,黑车子室韦的部落首领西瓦拉,每回听到报信者匆忙惶恐的脚步声,心头都会跳得飞快,年过五十的他在草原上来说已经太老了,皱纹爬满了脸庞,双眼也不再清明,听着帐篷里族人焦急的议论,他感到脑袋有些发沉。

如何应对契丹的攻势,这是摆在西瓦拉面前急需解决的大问题,早先他集结起来布置去东部设防的族人,旬日间被打得溃不成军,这已经不是战士是否勇武的问题,而是说明两支军队的综合战力不在一个层面上。

契丹人是狼,并且把他们当成了羊,西瓦拉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的悲愤。

“尊敬的可汗,请向大唐求援,只有大唐的军队才能解救我们……”有人跪下来向他请命。

“大唐相距太远了,恐怕等他们赶到,我们早就被契丹人吃得骨头都不剩……”没等西瓦拉说话,就有人提出异议。

“那该向邻近的部族求援,契丹人是饿狼,他们现在来攻打我们,以后也会去攻打别的部族的!”有人大声叫道。

“临近哪里还有比我们更大的部族,我们都不能阻挡契丹人,他们又哪里敢来……”

“应该派人去鞑靼部。”

“鞑靼部?他们会觊觎我们的牧场的……”

焦急与恐惧在一片混乱的议论声中变得更加浓郁,恐慌就像是瘟疫,若不能在一开始就及时扼制,等它扩散开来将再也无法处理,而现在黑车子室韦族人,就像是在瘟疫面前束手无策的人。

终于,西瓦拉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佝偻着,但这一刻他浑身散发的慑人气势却让人望而生畏,“多年前,耶律阿保机就曾带领军队来抢夺我们的牧场、牛羊和女人,那一次他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那时到处都是腥红的鲜血、燃烧的战火与哭泣的孩子,我部差些就要毁灭了。今天,阿保机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儿子来了,又带着契丹的军队来了,我部族人还能再经受一次先前的灾难吗?我部的勇士,也有战马,也有弓箭,难道就不能守护自己的牧场与孩子?”

在西瓦拉的号召与组织下,黑车子室韦王帐开始调兵遣将,草原人只要有弓马,便人人皆兵,是以这场战争动员声势很是浩大。

但是再浩大的声势,也不过是输死一搏,黑车子室韦勇士的聚集,从一开始就显得格外悲壮。

与此同时,李从璟已经回到了卢龙。不过他没有去幽州,而是在檀州芙蓉镇停留下来——芙蓉镇把持要道,当年马怀远曾在此驻扎。

李从璟之所以回卢龙,本质上还是因为西楼将成战场,这种时候他不能只身呆在敌营里,虽说耶律倍与耶律德光都不敢拿他怎么样,但乱军之中毕竟刀枪无眼……

好吧,实际上他是回来指挥战事的。

芙蓉镇内外,已经聚集了大批兵马。

“呆在芙蓉镇有一点比不上呆在西楼,那就是黑车子室韦的战况不能及时知晓。”军帐里,看着手中的战报,李从璟不无惋惜道。

“黑车子室韦战况如何,不用战报也能知晓。”莫离一边在沙盘上推演战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很多遍了,却仍旧乐此不疲,大抵是前日西楼城墙上的悔悟与自省起到了作用,他现在很是勤勉。

“不提前通知黑车子室韦契丹西征,会引起耶律倍的怀疑,提前通知了黑车子室韦,又怕他们准备做得太充分,让耶律倍不能如期取得战果,后期就无法深陷黑车子室韦的战局中。”杜千书摇摇头,“好在战事发展如军师所料,黑车子室韦果真不是契丹的敌手——至少目前是这样。”

莫离仍旧没抬头,“契丹之所以强盛,是因为阿保机效仿我大唐,建城池、聚集民力物力、改善军政体制等等,而黑车子室韦仍旧是部落体制,再加上他们本就民少物贫,又哪里会是契丹的敌手?”

“西线的战事只要大体不差,于大局就不会有太大影响,眼下的关键,是东线西楼之役。”李从璟走到沙盘前,边看莫离推演战局边道:“耶律倍之所以敢西征,是因为他有把握西楼、饶州防线足够吃下耶律德光,而长城外的防线足够吃下卢龙军。”说到这他笑了笑,“我等之所以敢谋契丹的国,也是因为有把握能打破西楼、饶州防线,更有把握能踏破耶律倍在长城外为卢龙军设下的陷阱!”

“敌我双方的谋划在自身看来都没有问题,我等算准了耶律倍必然西征,耶律倍也算准了大唐禁军必然不会北上,故而在双方力量都被彼此清楚洞悉的情况下,如何利用己方的力量,战胜对方的力量,就成了这场较量的关键。”莫离接过话茬,“于此观之,战争仍旧是公平的。”

“耶律倍是契丹皇帝,拥有一国之力,故而敢下大盘棋,多方布局,我等就要差些,只有卢龙一军,耶律德光也差不多,充其量只能算个搅局者。”李从璟的笑言不无调侃之意。

“顺势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为逆势者所破,成败未到,立时不可知也!”莫离将手中的小旗帜重重插在西楼上,直起身,看着沙盘上的全局,“耶律倍早有异志,早就打算打破当年的西楼协议,他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阿保机的老路,他知道要他西征,故而没忘记时时注意对付卢龙、大同。”

“他以为他研究透了卢龙军,对卢龙军北上的进军路线、战法都了如指掌,故而敢大言不惭为卢龙军挖下了埋骨坑。但他又怎会知晓,从他继位为契丹皇帝的那天起,我等就没对他放心过,所谓西楼协议,我等也从未指望它成为铁律,甚至说在我等看来,那也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他此番为卢龙军设下的这个局,我等何尝不是早已烂熟于胸?”

第673章 天下未平,征战不休(一)

少顷,李彦超等卢龙军将领到了,包括先前一步返回的李彦饶。众将披甲而来,无不精神抖擞,兀一进帐就叫帐内充满金戈之气。见礼之后分次落座,铁甲环佩之声如风过疏竹,诸将眼巴巴望着李从璟,目光中满是激动之色,如李彦超所言:“卢龙全军上下,厉兵数载而无一战,好比多年不知肉滋味,嘴里都淡出了鸟来!”

李从璟坐在帅位,莫离等人各居左右,他没着那套量身定做的明光铠,只是一身青袍,虽则如此,戎马多年积淀下的杀伐之气,却是在他眉眼间展露无遗,长发青袍,此时更叫他倍显儒将气质。

“国之所以有甲士,在为国所用也,若不能征战沙场,甲士便成了闲散之人,养之无益不说,久而久之也会成为空架子,为世人所轻视。今日孤王召集卢龙军于芙蓉镇,便是要尔等再度为国出战,讨逆贼,击不臣,沙场建功,彰显我大唐军威。”李从璟环顾诸将,话音虽不重,却掷地有声。

“卢龙军数载未战不假,但请殿下相信,卢龙军两万将士,却没在这些年落下本事,成为空架子!”李彦超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卢龙军翻山渡河,越长城、入草原、杀蛮贼,绝不会比当年差了!”

李从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李彦超所言,“卢龙将士如何,没有人比孤王知晓得更清楚,论及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卢龙军当数当世精锐,如若不然,大唐也不会将镇守帝国北境的任务交予尔等。”

话至此处,李从璟稍作停顿,而后意味深长省视众将,“然则,此番孤王召集尔等,将要发兵北上,进入草原作战,根本意图何在,尔等可清楚知晓?”

李从璟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异,不乏面面相觑者,却都一片默然。

在座都是卢龙军高级将领,契丹形势如何,自幽州出发前李彦超便已向众人通报过,耶律倍西征、耶律德光举事的细节,能知晓的众人都知晓,然而深究此番出兵的根由,众将却知之不深。

甚至不乏有思维活跃的,认为此战值得商榷。

为何?

凡战,必有战略目标,有发动战争要达到的目的。那么此战的目的在何处?

耶律倍、耶律德光兄弟相争,是契丹内耗,原本两人实力相当,鏖战之下,自然能最大限度消耗契丹国力,大唐大可冷眼旁观。

既是如此,卢龙军北上,帮谁都是不必要的,甚至是画蛇添足。

况且,耶律倍为应对卢龙军北上,本有布置,此番唐军出长城作战,必然不会轻松。卢龙军只有不到两万之数,且多为步卒,如今的契丹虽称不上全民皆兵,却也差不了太多,主力乃是骑兵,在千万里草原上,卢龙军无论如何布置战术,天然的劣势是掩盖不了的。

凡此种种,构成此战值得商榷之处。

李从璟见众将不言不语,佛然不悦,“诸位都是卢龙柱石,昔年颇受孤王教导,乃帝国所依仗固北境、拓新疆之利刃也,今集大军于此,大战在即,却对战争意图都没有见解?”

他这一皱眉,不怒而威,帐内都是久历血火之辈,沙场宿将,一见他这番模样,却无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面色皆显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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