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埋下头,抱着缺了个口的饭碗使劲儿往嘴里扒饭。
儿郎忽然肃然看向自己的母亲与妹妹,认真地说道:“娘,丫头,我打算去洛阳!”
母女俩震惊的停了各自的动作,“你去洛阳作甚?”
“我都打听好了,我要去报考演武院!”儿郎神色异常坚定。
“演武院?演武院是什么?洛阳,那多远呐!”妇人满脸拒绝之色。
“娘,演武院是军士读书的地方,在演武院呆满两年,就是军士头头了!”少女听儿郎提过演武院,实际上也是一知半解,这时候为妇人解释。
“你要去从军?!”妇人明白过来,顿时站起身,“不可,不行!眼下到处打仗,从军多危险?为娘这把老骨头虽说不中用,还无需你拿命去换粮食!”
儿郎不乐意了,却没有顶撞妇人,而是进一步解释道:“从军立功,扬名天下,进可出将入相,退能光宗耀祖,大丈夫当如此!娘,这是孩儿的志向,我意已决,还请娘体谅!”
说罢,深深拜倒。
见儿郎言语坚决又行大礼,少女有些慌,又害怕妇人不同意,便跟着在儿郎身旁拜倒,帮着劝说妇人:“娘,哥哥骁勇过人,从军定能建功立业,还请娘让哥哥去!”
妇人沉默了好半晌,叹了口气,扶起儿郎,语重心长道:“我儿有此大志,乃是好事,为娘岂能不同意你去?只是洛阳路远,你又从未出过远门,况且……这日后从了军,还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一回……”
群山中的月夜格外清凉,草屋里没有燃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是乡野村民的生活,灯油还是太奢侈了些,贫寒人家用不起那东西。儿郎在屋前耍拳,少女坐在旁边一截木桩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挥汗如雨的儿郎,眼中都是敬意。
歇息的时候,兄妹俩坐在一起,望着碧石山、弯弓月,儿郎开口道:“只要我进了演武院,朝廷便会给你们发给钱粮,那份饷银足够你和娘生活,平日里你若是勤快些,便纵是有些小病小灾,也不用怕了。”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道:“哥哥放心,我会很勤快的!”
摸摸少女的头,儿郎信誓旦旦道:“待我从了军、立了功,成为将校,定会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少女羞涩的低下头,“才不要,我还小呢!”
儿郎哈哈大笑,笑了没两声,赶紧打住,回头望了一眼草屋,见应该没有打扰到妇人休息,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哥哥……”少女眼中闪烁着天真的神色,“我听说外面的大将军,名字都很威风呢,你这回去洛阳,总不能还叫史大郎吧?”
“这我都想好了!”儿郎胸有成竹,“此番离家出世,建功立业,我就叫史彦超!”
翌日,史彦超与母女俩挥手作别,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时,母女俩相顾抹泪。
行走了一两月,史彦超总算四肢健全到了洛阳。不同于对进京赶考士子的待遇,地方官并不会安排演武院应试者的行程,也不会派人护送,这却是因为演武院并不缺生源……又不同于士子的是,演武院对学员心性才能都要求甚严,日后都是要吃苦头的,自行进京也是对应试者的考验。
秋日里的洛水似乎染上了文人骚气,变得比往日里更加内涵,有了自己的心情,史彦超捧着河水洗了把脸,抬头看见洛水上纵横的小舟,白衣折扇立在船头的那些读书人,这才记起来,演武院的考试日期,却是跟科举秋试在同时。
怪不得洛水染上了文人骚气,原来是泛舟秋游的读书人多了。
史彦超不关心这些,他算了算日子,距离演武院考试还有些时日,便不着急进城,而是准备去找落脚的地方。城中的客栈是住不成,他没那个盘缠,城外的寺院倒是可以借居,只是可想而知,这个时节寺院厢房的收费标准,怕是不会比客栈便宜多少。
最终,史彦超决定还是先进城。因为他已经知晓,除却露宿街头,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既然要露宿街头,那还是睡在城中好些,至少离演武院近一点。
进了城,史彦超先打听了演武院的位置,他要早些了解应试的具体事宜,好做准备,虽说实际上他并不能准备什么。
两个时辰后,史彦超站在了演武院山门外。不怪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他那云州口音,与洛阳官话相差太大,交流起来很费劲,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惶恐。
山门外有布告栏,布告栏上有关于此次演武院开试的公告。
看起那些文字来,史彦超却并不吃力,亏得乡里有位读书人,他识得字。
“不同于往年只在军中选拔学员,虽说今秋演武院开放对外招生,但名额不过区区三十人而已,这其中还包括将门之子的争夺,兄台,某看你不是本地人,这无疑增加了你的难度啊!”布告栏前,有人跟史彦超说话。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也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着青衫,背长刀,握折扇,一副风度翩翩,实际却很傻的模样。
然而史彦超并不觉得对方傻,敢背着长刀招摇过市的,若非当值衙役,便只有一种人:军士。
史彦超还在理解对方的话,那自以为风度不凡的少年郎,又开始抖露潇洒,“兄台,某看你身板硬朗,根骨精奇,更难得的是双目如鹰,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正好某也刚来洛阳,正好缺一随从,不如你就跟着某,也好过人生地不熟,受人摆弄啊!”
“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史彦超缓缓道。
“不才,符彦琳就是在下了!”少年郎很高兴。
“在下史彦超,符兄,你若打得过某,某甘为你随从,若是你被某打趴了,便供给某应试期间的衣食,如何?”说罢,史彦超扭了扭手腕,沉着脸就打算朝符彦琳扑过去。
符彦琳先是一怔,随即大笑,收了折扇,道了一个好字,就要迎上史彦超。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演武院山门重地,岂容你等在此无理?”
符彦琳、史彦超双双转头来看,却见一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不是从山门中走出,而是从大街的方向走来,正冷冷望着他们,满脸警告之意。
“你又是何人?”符彦琳很不高兴,眉头一挑,“也想来切磋切磋?”
来人看白痴一样看向符彦琳,“就你这样的,某一只手放倒三个。”
“大言不惭!”符彦琳顿时大怒,丢下史彦超,挥拳就像那少年郎打来。
少年郎脸色一变,原本准备好的“要动手换个地方”的话,再也来不及说,只能挺身迎上。
史彦超望着这两人,忽然有些疑惑:自己该作甚?
认真的想了想,史彦超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他也没地方去——要为他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此时正被那个洛阳人缠着。
史彦超无法再旁观,操着旁人难以听清的口音迎上去,“等等,符兄,你的对手是我!”
“来得好,吃某一拳!”
“还有你这小子,差些将你忘了,在演武院门前放肆,休要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