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契丹军士,忽然发了狂一般,向秦仕得扑杀过来,将他的进退之路封得死死的,转圜余地霎时间少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契丹军中忽然冲出一匹神骏非常的枣红色战马,马上小将伏身持枪,在奔近秦仕德身前后,尚有几分稚嫩的嗓音大喝道:“秦仕得,乃翁来取你性命,还不受死!”
却是老八杀来。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身手不凡的老五。
秦仕得不认得老八,更加不知对方存心要杀他已经很久,他也没有心情去问来者何人。在他面前,那些配合老八的契丹军士,一个个都红了眼。在他们出手的同时,老八手中的铁枪刺来。
秦仕得双脚稳稳沉在地面上。
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他手中的大斩刀由下向上,滑过一道一闪而过的弧线。
老八的长枪近在眼前。
秦仕得双臂抬起,大斩刀挥斩,又落下。
一声惨烈马嘶,枣红色战马从马头被斩为两半,马上的老八动作一僵,在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中,一道血线从他身体中线浮现。他手中的长枪,还未触及到秦仕得,就掉落在地上,随即,他失去生机的身体,石头般坠了地。
身体裂开,五脏六腑涌出来,碎了一地。
从始至终,秦仕得不曾多看老八一眼,手中大斩刀挥向下一个敌人。
第298章 西行云州会良将,夜火起时奔逃忙(八)
李从璟抵达桑亁关的时候,天色尚早,在这里,他得知了秦仕得领兵出战契丹的具体时间。秦仕得在前线与契丹交战,李从璟自然没有在桑亁关喝茶,坐等他归来的心思,他让守关将领派给他两名斥候向导,又让其打开关门,只带了近百近卫,就一路向西北行去。
有桑亁关派给他的两名斥候向导,李从璟不愁联系不上秦仕得。事实上,路途中他们就遇到过秦仕得派回桑亁关,传递前线消息的游骑。这些游骑带回的消息,让李从璟得以知晓秦仕得的最新动向。没有意外,出关没多久,李从璟就得知了秦仕得与契丹大军遭遇,两军排兵布阵,准备阵战的消息。
此番西行,李从璟原本是打算秘密潜入丰、胜之地和鞑靼领地,看看能否与丰、胜二州残余的唐军和鞑靼部联系上,再打探耶律敌烈的动静,若是可能,用骑兵奇袭一下应天军大本营,上演一出卫青夜袭昔日匈奴王伊稚斜的戏码。
但是秦仕得的领兵出关,让李从璟不得不改变计划,先去看看秦仕得的战况。这样的战事,李从璟不可能视而不见,倒不是说非得帮上多大忙,但见却是一定要见的。在百战军马军还未就位的情况下,率先踏入草原有些冒险,但也没有选择。
从桑亁关到云州边境,总共不过百里之地,李从璟等人马快,到了傍晚时分,就已经很接近秦仕得与契丹大军交战的地方。
此番出塞,是第五姑娘第一次瞧见塞外风光,她对一切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好奇心,眼中永远画满无数个问号。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她好奇这些不着边际事物的时候,秦仕得在前线的战事,牵动着包括李从璟在内的,每一个人的心。
“之前在营州时,我等曾与耶律敌刺鏖战,最后费尽心思,才使其为我等所败,之后因有耶律倍及时相援,他又回过头来攻下了营州。眼下坐镇应天军的耶律敌烈,和耶律敌刺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两兄弟么?”第五姑娘问李从璟。
李从璟回答道:“要说关系,他们之间可能有很多种,但要论彼此母亲的关系,则什么都没有,这两人也并非亲兄弟。这两人之间,最明显的关系应该就是名字瞧着相近了。”
第五姑娘歪着小脑袋又问:“那这个耶律敌烈,会比耶律敌刺厉害吗?”
“那倒是不可知,毕竟未曾谋面、交手。不过之前杜千书跟我说过,耶律敌烈是契丹国境内地位最为显赫的大将,更是契丹北院夷离堇,论身份,却是比耶律敌刺要高一些了。若说以身份地位来推测实力的话,耶律敌烈倒是比耶律敌刺要厉害不少。”李从璟带着几分猜想道,他平时甚少说这些不确定的言论,只不过眼下耶律敌烈近在眼前,谈论两句倒是没什么。
“那秦仕得呢,他有没有你厉害?”第五姑娘眨着灵动的眼睛。
李从璟不再跟第五姑娘绕弯子,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大致已有些了然,笑道:“你是想说,既然耶律敌烈比耶律敌刺强,那么当初我们胜耶律敌刺都颇不容易,那秦将军若是不如我的话,便是不太可能能胜过耶律敌烈的了,而要是秦将军比我厉害,此番他与耶律敌烈交手,才有可能获胜,是也不是?”
第五姑娘嘻嘻一笑,“是啦是啦。那到底秦仕得是不是比你厉害呢?自打进入云州,你一直都在夸赞他,我也有些好奇呢!”
李从璟看向前方,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自信神采,“秦将军治军严谨,章法有度,更有一颗敢战的雄心,面对契丹军能够主动出击,殊为难得,在如今大唐数不清的将领中间,也堪称良将。虽然我也很希望秦将军此番能胜耶律敌烈,但要我承认他比我厉害,却是强人所难了些。”
这倒不是李从璟说他一定强过秦仕得,他只是不会承认他比任何人弱罢了。
傍晚时分,落日西沉,大地仿佛也带上了沧桑老者的厚重气息。
有一骑出现在前方山势和缓的低矮丘陵上,继而越过丘陵,向李从璟等人的方向奔行而来。在桑亁关斥候打出信号之后,那名游骑没有避开众人,而是迎了过来。
看到这位斥候,李从璟没来由心一沉,因为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惶急之色。
到了此处,距离秦仕得与契丹军交战的地方,说是只有咫尺之遥也不为过,在刚刚过去的游骑那里得知,两军正在鏖战,而此时,眼前这位游骑神色张皇,则只能说明眼前战事不利。而就算战事不利,只要不是败得太厉害,游骑顶多面容严肃,又脸色怎会难看到如此程度?
李从璟问他:“战事如何?”
不出李从璟所料,这位游骑颤声道:“大军战事失利,正在撤退,契丹大军紧追不舍!”听到这里,李从璟面容肃然,但若说这些还在李从璟意料之中的话,那这位游骑接下来的话,则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游骑道:“军帅……军帅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这名斥候说完这些话,长长吐出一口气,竟似轻松不少,他向李从璟一抱拳,告辞而去,继续马不停蹄奔向桑亁关,去将这个消息告知桑亁关守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李从璟,包括那两名出自桑亁关的斥候,都在等着李从璟发表意见、作出决断。
秦仕得败得太快了,快得让李从璟都有些措手不及。在见识过云州的种种军貌之后,李从璟原本以为,即便秦仕德此番出战不胜,也不至于大败,至少不会败得这么突然。但眼下既然情势如此,也容不得想这些没用的,李从璟需得拿出对策。
难处在于,他手上没有兵,只有身旁这百名近卫,无法用大军救援秦仕得,去将契丹追兵拦下。
李从璟沉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接应大同军,将契丹追兵拦截下来。否则一旦让契丹军将大同军皆尽吃下,或者让契丹军追着大同军到桑亁关,则桑亁关有被契丹军趁势突破的危险。而形势一旦如此,则云州危矣。云州若是没于契丹之手,契丹精骑,旦夕间可直入幽云腹地,后果将不堪设想!”
问题想清楚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去解决问题。
李从璟将近卫们聚拢,细细吩咐了一番。众人领会其用意后,纷纷点头,然后各自散开,去往各处。
第五姑娘有些担忧,“此计可行么?”
李从璟道:“事已至此,唯有一试了。”
话说完,第五姑娘也离开,连那两名桑亁关斥候,也和李从璟近卫离去,这地方,至此便只剩下李从璟一人。
李从璟策马奔上那座之前那名报信游骑经过的低缓丘陵。踏上丘陵,李从璟就看到了那名游骑口中的前半部分景象。不远处的大地上,大同军正在边战边退,而契丹大军则席卷过来,死死咬着他们不放。让李从璟双眼微凛的是,约莫百余骑率先脱离了正在且战且退的大同军,向他所在地方疾驰而来。
作为军中宿将,李从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百余骑所组成的阵势,是在保护其中的什么人。
不时,这百余骑奔近山头,很快就看到了独骑立在此处的李从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