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象爻接着道:“属下来魏州之后,奉命监视吴府举动,已有不少发现。吴靖忠近来与朝廷大臣来往密切,并有接触伶人宦官的迹象。”
李存勖喜好文乐,亲近宦官伶人,这在大唐并不是什么秘密。吴靖忠此举,是在为他参劾李从璟拉外援做准备了。
“想不到在我未来魏州之前,吴靖忠就已经打算整垮我,早知如此,当日宴会气吴靖忠和酒肆外揍吴铭时,就该再使点劲的。”李从璟揶揄一句,问赵象爻,“这些时日,让你等搜集吴家人作恶的证据,可有眉目了?”
“吴靖忠昔为魏博节度使,权倾一方,作恶犯法的事,吴家人也不知做了多少,自打到了魏州,奉军帅之命,四处探查,如今已大有收获。”赵象爻招招手,立即有人将一本册子交上来。
吴靖忠在查李从璟,要彻底扳倒他,李从璟调赵象爻来,何尝不也是同样的打算?在这个程度上来说,两人的这场战争,早就已经打响,且在暗处早已展开了交锋。
李从璟翻开册子看了看,上面详细记载了吴家人这些年的罪行,看完,李从璟道:“这些东西虽然有用,但与吴靖忠调查我的那些事,并没有区别,拿出去并不足以致命,最多与吴靖忠两败俱伤罢了。”
第139章 李从璟取势如棋,王彦章三日破敌(二)
“吴靖忠已在淇门等三地展开行动,又结交了不少助力,尤其是伶人宦官,到时候只怕就算我们与他的奏折分量相当,也是敌他不过,我等该当如何,还请军帅明示。”韦正担忧的道。
赵象爻在军情处多时,早已长进,这时道:“吴靖忠能结交伶人宦官,我们也能贿赂这些人。属下曾听别驾说过,古往今来取得高位者信任的,不过是以财货贿赂对方身边的人,让其为我等说话而已。我们坐拥怀、孟两州,银钱不缺,大可贿赂伶人甚至是皇妃,如此还怕了他吴靖忠不成?”
李从璟摇摇头,“如此与吴靖忠争斗,与两犬撕咬有何区别?”从册子里发现了一处信息,问道:“几年前,濮水绝提,危害不小,当时吴靖忠上奏还是晋王的陛下,求其拨款治水,贪墨不少。此事当真?”
“确有其事。”赵象爻道。
李从璟微笑道:“既如此,这事好办了,你等只需……如此如此,明白否?”
赵象爻和韦正闻言精神大振,抱拳道:“军帅放心,定当办妥!”
李从璟点点头,“至于贿赂后宫,此事做得好便好,一旦事泄,终生难保,无异于引火上身,如今你我不可染指。给桃统率传令,吴靖忠不是在搜集我的罪证吗,那就让他的人带不回消息好了。”
李从璟语气平淡,赵象爻两人却是神色凛然,“是!”
李从璟冷笑一声,“我百战军浴血奋战多次,方有今日成就,但偏偏就有一些人眼红;眼红也就算了,偏偏不长眼,想着在我背后捅刀子。这些人也不想想,我能收拾得了别人,难道就收拾不了他们?吴家只是其中一个典型罢了,如今,是时候借用吴家人的血,给这些人提个醒了。想染指我百战军血战得来的果实,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
站起身,李从璟目光锋锐,“嫉妒我的功绩,有本事就自己去战场上搏,没本事就乖乖趴着;只能做看家犬,就不要妄想做狼!”
……
李从璟拜访郭崇韬。
在此之前,李从璟得到了郭崇韬的详尽信息,说来郭崇韬的喜好乏善可陈,既不好美女,也不好金钱,美女金钱,人之所固欲也,许多人拼命一辈子,说到底不外乎为此二者,但一个男人若是连这两样都不感兴趣,无疑是个异类。
郭崇韬所好者,在权势。而郭崇韬的麻烦之所在,亦在权势。
如今大唐军中,良将无数,然而多为勇将,有孙膑军谋之才者,少之又少,而郭崇韬是其中翘楚。此前,李存勖称帝,组建三省六部,擢升了一大批官员,任圜也是在此时升为工部尚书,郭崇韬为中门使,权势不大,地位尊崇。
他没被升职,是因为他有可能升任的位置,不但重要,而且竞争激烈。现如今的朝廷,满足这个条件的空缺官职,只有一个——枢密使。
枢密使,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此时中央军职之极处亦不为过。
厅中,李从璟与郭崇韬相对而坐。
相谈许久,气氛热络,李从璟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前日我曾向陛下进言,若与伪梁开战,百战军愿为先锋,拒王彦章,师兄以为如何?”
“师弟有如此大志向,自然是好事。”郭崇韬点头赞许。
李从璟露有忧色,“然此事陛下并未首肯,若要美梦成真,还得需要有人肯为百战军说话才行啊。大军行动调度之权,皆在陛下与枢密院之手,我便是想谋这份战功,也是不易。况且,若果真如此,大军物资补给一应调度大权俱在枢密院,若没有正直可靠之人坐镇后方,我这心里也有些顾虑。”
“哦,师弟有顾虑?”郭崇韬酌一口茶,静待李从璟下文。
“如今枢密使之职空悬,让人忧心。”李从璟叹道,“实话说,若是坐镇后方的是师兄,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完这话,李从璟看向郭崇韬。
“为兄便是有心助你,然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之奈何?”郭崇韬道。
李从璟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如今枢密使一职候选人中,师兄呼声颇高,能与师兄相争者,唯张居翰,而张居翰之所以能与师兄相争,听说是有人背后支持,因为背后支持他的势力颇大,便是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师兄可知这背后之人是谁?”
“莫非师弟知晓?”郭崇韬奇道。
李从璟淡然一笑,“无非两方势力,堪称两足,因有两足,张居翰得以行走端正,若是能断其一足,呵呵……这其中一足,便是以现捧日军主将吴靖忠为首的吴家。”
当初李存审说借郭崇韬给李从璟,帮他对付吴家,道理便在这里——有共同的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而若是能和日后的枢密使结为盟友,对李从璟和百战军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吴家势大,恐难以对付。”郭崇韬紧紧看着李从璟。
李从璟掏出一封信,递到郭崇韬面前,“师兄请看。”
郭崇韬连忙拿起。
看毕,郭崇韬看向李从璟,面露惊喜之色,赞叹道:“师弟真乃神人也。”
“有消息称,伪梁已集结大军,准备北征。三日后,是大朝之期,届时,陛下将定伐梁之策,也将定孰为枢密使!”
……
淇门。
仲春时节雨纷纷,而今日大雨倾盆。大雨倾盆不足惧,相劝行人莫回头。
官道,一支马队顶雨狂奔,哒哒的马蹄声如一纸碎梦,撞开了遮蔽行人眼的雨帘,零落成泥,在荒野上起起伏伏。马队有十来人,戴斗笠,披蓑衣,负长刀,皆男儿。
淇门县城如一只虎豹,静卧在风雨中,埋头不语。从雨帘中望见朦胧的城池,为首的一人大声喊道:“大人,淇门在前,是否入城?”
他身后一人从斗笠下抬起头,是个中年男子,山羊胡,他冷冷道:“过城不入,直奔魏州,务必在天黑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