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又是怔了怔,手缓缓抬起,来到她的脸上,接住那晶莹的泪,滚烫的感觉,让他冰冷的心倏忽一颤。
李晓彤眼泪持续狂流,不仅是因为心中的伤悲,更因为他的举动,而且,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彻底地泪流不止,不可收拾。
“别哭,在我眼中的李晓彤,是个很坚强,很淡定,很意气的女人,她从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从不会流泪,更不会哭。”贺煜嗓音低沉沙哑,粗砺的手指替她拭去那一窜窜的眼泪,然后,他继续低吟,“她已被判刑,注定要死,任何人都救不了她。”
“不,只要你肯放过她,她一定有救,你懂得,贺煜,你懂的!”李晓彤使劲摇头。
确实,他懂,他当然懂,凭李家的财力人力,只要贺家不追究,他们的确可以让李晓筠不死,然而……
想罢,贺煜俊脸一凛,冷冷地给出了回答,“你说,李晓筠才二十三岁,很年轻,可你应该也知道,雅儿才十八岁,她更年轻、更可怜,所以……我不会放过李晓筠,绝对不会!”
李晓彤一听,面如死灰,只是那泪水,依然流个不停。
贺煜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些许,“起来吧,别再做一些有侮你身份的事,你不该这样的,我希望能看到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你以为我还能变回以前吗?在法庭宣判结果,在我被律师公会的人带走的那刻起,我李晓彤便不再是以前的李晓彤,再也不会,永远都不会了。”往事不堪回首,李晓彤更痛更悲,隔着模糊的视线,她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怜惜之情,于是抓住机会,转为这样哀求,“好,我不勉强你饶筠筠不死,你答应我另一个要求,这半年,别再阻止我们对筠筠好,筠筠只剩半年的命,我们想让她走得开心,特别是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好吗?你别再盯得太紧,让我们好好陪筠筠度过这最后的半年。”
晶莹剔透的泪,继续从那双精明聪慧的明眸流个不停,滔滔划过李晓彤的脸,贺煜这也才清楚看到,她面色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憔悴,那张一直洋溢着自信和愉快的容颜,不知几时开始,已变得黯然无光,变得……顷刻间,他感觉心头被某样东西轻轻刺痛了一下。
这段时间,母亲不止一次责备他,说他心太狠,说他太无情,其实,只有他清楚,自己是个念情的男人,李晓彤的好,他还是记得,这些年李晓彤对他的陪伴和付出,那一幕幕感动和振奋,他都依然记得。
“煜——”
“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彻底的冷酷,大手缓缓滑到她的手臂上,把她扶起,还突然问道,“对了,你最近怎样?法院那边的工作,还继续吗?”
“律师牌都没了,还怎么继续,再说,法院不会再要我这个有辱法律的人,那些客户也不会再要我这个知法犯法的人帮他们讨回公道。”李晓彤嗓音依然哽咽,且透着浓浓的惆怅和悲凉。
贺煜顿时又是一阵疼惜和怜悯,脑海蓦然闪上一幕,有一次,她帮一个穷人打赢官司,他陪她庆祝完毕后,驾车去山顶,站在空旷的山头上,她高声欢呼和呐喊,说她尽管少赚一笔律师费,但她很高兴,是她有史以来最高兴的一次,她扬言,以后还会帮贫苦弱小的老百姓阶层打官司,继续和恶势力斗争,她要开一个培训班,收徒弟,十年,二十年,彻底消灭恶势力欺负穷人的现象。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忍不住,又问。
“不知道,兴许,经商吧。”李晓彤估计也忆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整个人也更加怅然若失。
经商!她不是说不喜欢经商的吗?为什么……忽然间,贺煜很想告诉她,其实,那次的事并非他所作,尽管李晓筠很可恶,尽管他对李晓筠恨之入骨,可他并没想过对付她,更不想她死。
然而,内敛如他,话到嘴边终究无法说出口,只能带着怜惜和内疚,默默看着她,这个曾经如闪亮璀璨的法界之星,曾经是无数穷人的依托和希望,也曾经,是他的天使。
彤彤,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心里,暗暗道歉。
正好,李晓彤再度做声,被泪水洗涤过的眸瞳更加清澈透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贺煜,你能告诉我,你有爱过我吗?”
贺煜定了定神,哑然。
“你为什么会爱上凌语芊,你爱她什么?是什么让你移情别恋,让你不顾一切地爱她?”李晓彤继续问,语气渐渐转为意味深长,“你知道吗,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失忆,不过我想,就算我失忆,还是会爱上你,有一种人,注定要爱另一个人,就算他失忆,仍会重新爱上。”
听着她不知是何用意的低吟,贺煜先是本能地困惑了一下,但也没深究,一会,他站起身,笔直挺拔的身躯踏上公园的碎石路,前进的方向,是公园门口。
李晓彤没有再跟上,静坐原地,视线继续对他追随,眼中波动流动,情潮暗涌。
贺煜头也不回,就那样阔步直走,直至回到他的车上,启动引擎,扬尘而去……
接下来,又是日夜穿梭,时光流逝,今天终于迎来了小琰琰满月的大喜日子!而这对凌语芊来说,意味着孤寂沉闷的坐月子正式结束,她不用再困在这间很大很华美,却让她倍觉压抑的卧室。
一切照原计划安排,一大早张阿姨已经张罗筹备,对琰琰举办一些中国传统习俗的事宜,尽管没有隆重的满月宴,但还是少不了自家的亲朋好友前来探望,仅是大庄园那些人都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对他们的到来,不管他们基于什么目的,凌语芊都由衷感激,因为他们说出口的,是实实在在地对琰琰的祝福。
贺云清与贺一航分别身为小琰琰的曾爷爷和爷爷,也老早就在一楼大厅坐镇,一起逗着小琰琰玩。至于季淑芬,虽然被叫到现场,却只是静静坐着,俨如一个旁人。
而最重要的那个人——小琰琰的父亲,竟然不在!
打自那天贺煜疾风般地消失后,直到昨天下午凌语芊才见到他,正收拾着行装,然后二话不说就走了,昨天晚饭时,她才从张阿姨口中得知他去出差了!
张阿姨还抱怨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得他非去不可,为什么不能多等两天。
当时听罢,凌语芊心里着实沉闷和悲凉,其实当他提着行李离开时,她就隐约猜到怎么回事,只不过她一直忽略和压抑着,不管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她都自个叮嘱别放在心上。
而今天,贺云清才也简单提起此事,安慰说贺煜出差是临时的,是无奈的,希望她能体谅。她看出了贺云清的内疚、无奈和隐瞒,但她还是强装笑脸,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还自我安慰,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好!
而实际上,高峻的出现也证明了如此。
高峻如期在这一天搬进贺家,也如约到场,为她和琰琰祝贺。
他带了两份礼物过来,一份是给她,一份是给琰琰,而且,都很独特。
给她的那份,是一个依照她的容貌雕刻而成的水晶娃娃,寓意着她的伟大和艰辛,寓意她拥有一颗水晶般玲珑剔透的心;给小琰琰的,也是依照样貌雕刻而成的蓝宝石,寓意小琰琰像宝石般优雅矜贵、光芒四射和备受关注和喜爱。
因而,他的心思尤为突出,比任何人都甚,凌语芊来回看着这两样礼物,渐渐地,忍不住热泪盈眶。
高峻见状,赶忙打趣道,“今天可是大喜日子,与眼泪必须绝缘哦!”他极力忍住替她拭去泪水的冲动。
“呵呵,其实都怪你,你要是没送她这么珍贵独特的礼物,她就不用哭,像我们,想她感动都难呢。”贺云清忽然也调侃了一句,字面意思像在责备,其实,是倍加疼爱,为高峻此举由衷高兴和欣慰。
高峻明了,不由笑意更浓。
这时,凌语芊也迅速接道,“爷爷哪里话,对你们,芊芊都很感动,真的好感动。”
说罢,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笑靥绽开。
她正对着高峻,如此绝美迷人的一面,让高峻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季淑芬早清楚高峻的身份,本是兴趣缺缺的她,打自高峻出现,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在旁不着痕迹地留意着高峻,见到他和凌语芊眉来眼去,气不打一处来,不禁冷哼出声,“照我说,我们都没他的‘别有用心’!”
她故意把别有用心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在场的人,面色表情于是皆起了变化,所有的笑容瞬时之间也都凝固了。恰好,保姆来提醒大家去午餐,这凝重而紧张的局面才没有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