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口,一直向北走,眼前一片开阔。孙晓红骑着自行车,沿着略陡的公路顺势疾驰。坎下一望无际的野地,在她的身边呼啸而过。阳光洒在脚下,和她的心情一路飞扬。
第一天上班,十五里的路程,她怕自己迟到不好,就加快了脚下的蹬车速度,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学校的两扇大门敞开着,里面鸦雀无声。可能是她来得太早,校园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孙晓红下了自行车,手握车把,她忐忑不安地站在学校门口的墙边,她的两条腿犹豫着,眼睛怯生生地向里望了半天,也没敢迈进一步。
景新中学,就在景新村子的南面,崭新的校舍,错落有致,在红墙绿树的环合下,连操场上的排球架上,都带着无限的生气。学校里面的甬路红砖铺地,锃明瓦亮的屋顶在早晨的阳光里闪着银白的光芒。校园里的陈设红的红,白的白,朴实稳妥,紧张严肃。一阵秋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在其间行走,孙晓红侧耳聆听,每一处的声响,都好像和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在一一告别。
不久,几个远道的学生骑着自行着来到学校门前。他们下了自行车,推车走进操场,把自行车放到指定的位置,就马上回到班里去上早自习去了。
孙晓红见前来上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她也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的后面,走了进去。她默默地站在操场上等了半天,见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也心神不定地走进了校门。“可能他们也是新来的吧?”孙晓红抬脸看去,见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她心里不停地猜测着。紧接着又有人陆续赶来,然后聚在操场垂手静候。
孙晓红果然没有猜错,景新中学的这次招聘考试,一律对外公开。经过学校领导班子的严格的筛选,学校从四县一区的毕业生中一共挑选了1八名合格人选。今天第一天来学校报到,不管多远的路,大家都匆忙赶到,无一人迟到。
等大家到齐后,老校长特意把他们这些新来的小老师召集到校长办公室里,召开了一个紧急的会议。会后又做了细致的分工。在实习期间,孙晓红被分到了语文组,她的任务是教初一年级的语文课。为了让她安心在这里教学,妈妈特意卖了一头猪,给她买了一台梅花鹿牌的自行车。
语文组里的人员很多,一共有十三个老师。除了教初三的李老师每天下午都要回家给孩子送奶,和孙晓红面对面的,就是那11位老中青相结合的男老师们。为了免生事端,孙晓红每天一走进校门,就把自行车往教导处的窗前一支,马上到办公室里,默不作声地从抽屉里取出教案,急匆匆走进教室里给学生们上早自习。
早自习结束后,她也不回办公室,一直在教室里待到上课的铃声响过,她继续给学生们上课。回到教导处后,她又拿出一张蜡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低头刻钢板上的试卷,然后再印出来,给孩子们考试,等到学生们下午上自习课的时候,她再去班里讲解试卷上的难题。其余的时间,她都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低头写教案。她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留给自己。
这样一来,她和学生在一起的机会比较多。学生们也喜欢听她讲课。有时候,她往讲台上一站,感觉学生比她的个子还高。每次班里考试过后,她看到孩子们满意考试成绩,才觉得自己活得这样充实,才是自己需要的样子。
一个学期过后,孙晓红四个月实习期满,她教的班级的语文成绩,也全校第一。因此,她被学校正式聘为语文老师,孙晓红的教学水平很被学校领导器重,就让她仍然留在语文组里教初一语文。
寒假过后,语文组里来了一位姓许的女教师,和孙晓红坐对桌,也教初一语文。当时她正在怀孕,她见孙晓红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可能出于好奇,一天下午,她见孙晓红刻完钢板,正在背课的当儿,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就笑着凑过来,望着低头写教案的孙晓红小声说:“晓红,你有没有对象啊?要是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孙晓红听了,错愕地愣了一下。她停下手中的笔,突然觉得耳面发烧。只见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得像一块布片。她羞怯地低着头,不敢直视许老师的眼睛。还没等人家再往下问什么呢,她脸上的红晕从眉毛一直红到脖子底下,好像满腔滚烫的热血都涌到了脸上。
在一般人听来,许老师只不过是一句无意之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她这突然的反应,吓了许老师一大跳,她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这样害羞过,又故意逗她一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都什么年代了,还像个大家闺秀似得,弄得这么紧张。不是我说你,我还没说是谁呢,你的脸红啥?”
“本来就没有吗?我又不想脸红,它要红,我也没有办法控制。”孙晓红小声嘟囔着,她突然想起妈妈逼着她去相亲的情景,抬头皱了皱眉头,她的脸更红了。
“说死都没人信,你看咱们学校新来的这些老师,个个都有对象,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会没有对象,骗谁呢,不想说拉倒!”许老师故作生气的样子,她想听听孙晓红怎么解释。
“真没有!要是有的话,我瞒着你们干啥!”孙晓红放下铁笔笑着说。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才考上了老师,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儿,一边教学,一边复习,然后再参加明年的社会成人考试,至于个人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太着急,她想往后放一放再说。人家只不过开了个玩笑,自己也没那么自作多情。想到这里,她又拿起铁笔,继续刻她手里的钢板。
“要是真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呗!姐不是逗你,我这里真有一个好的人选,他我弟弟的一个朋友,长得挺帅的,人品也不错,现在在乡政府当通信员,就是他家离咱们这里远了点儿,不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你要是觉得合适,我就给你问问,你看怎么样?”许老师继续挤眉弄眼地说着。
“这……我还没想好呢!以后再说吧!”孙晓红唯唯诺诺地搪塞着,胡同里那么多人排着对去她家里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一一回绝了。这可是在学校里,孙晓红非常明白自己面临的出境,她一个新来的老师,谁都不太了解,她就想给自己介绍对象,自己真有点儿不敢相信。可人家好心好意地关照自己的人生大事,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就含糊不清地应着。
“这有啥想的,你都这么大了,有啥不好意思说的。行就行,不行拉倒!”许老师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她最怕别人跟她说这件事情,就借故去教室上课,慌慌张张地撇下了徐老师,往课堂里逃去。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没想到一个周末的下午,许老师竟然一个人挺着大肚子,骑着自行车从坎下跑到家里来找她。她在胡同里打听到晓红家的住处,就站在门口大声喊道:“这是孙晓红的家吗?”晓红出门一看,见是许老师在门外叫她,赶忙走出院门。
“啊,是许老师啊!快点儿进屋坐坐!”孙晓红热情地往院子里让她。
“天快黑了,我就不进屋做了。我这次来,就是有件要紧的事儿想跟你说,前几天我给介绍的那个对象来了,现在正在我家里呢。我想让你去家里看看,怎么样?跟我走一趟吧?”许老师瞅着孙晓红,巴不得马上将她领走。
许老师的突然到访,让孙晓红一下慌了手脚。眼看天都太快黑了,而且妈妈还不在家。她站在门口左右为难,就对许老师说:“我不能就这么跟你去,我妈没在家,她刚出去,我把她找回来,想跟她说一声,看她啥意见,然后再说!”
“行,那你快点儿去吧!”许老师一心想促成的事情,突然听晓红这么说,她眼里不免有点儿失望。她们正说着话,妈妈从四婶家的院子里面走了出来。
玲子怀孕了,她像个娘娘一样回家里养胎。人敬有的,狗咬丑的,左临右舍们都去家里看她,还给她送去爱吃的东西。
晓红妈见晓红在院门口,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话,就走了过来,晓红见妈妈来了,就笑着对许老师师说:“许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这是许老师,我们是一个组的,她是来给我介绍对象的,她想听听你的看法!”
“在大门外面站着干啥?快点儿进屋,快点儿进屋!许老师让你跟着费心了。只要两个孩子都同意,我这个当妈的,啥看法都没有。”晓红妈热情地往院子里面让着。
“阿姨你太气了,我就不进屋了,家里还有别的事情。你看天快黑了,我就长话短说,前几天我给晓红介绍了个对象。他今天过来了,我想让晓红过去看看,你看行吗?”许老师察言观色地说着。她见天色慢慢地暗下来,自己的身体不便,心里非常着急。不过促成这件好事,她还是耐着性子,听晓红妈把该嘱咐的话一一说完。
“这有啥不行的!一家女儿百家求,只要她自己愿意,我和她爸也没啥可说的,去吧,早点儿回来!”妈妈嘴里虽是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在七上八下地打鼓。她不是不信任人家许老师,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个准话儿,她怕晓红没主见,单听人家一面说辞,就点头同意了。找不到好朋友一记着,找不着好对象一辈子,找对象可是一辈子大事,她可不想让晓红在婚姻上有什么闪失。
“阿姨,你就放心吧!我给晓红介绍的这个对象,是我娘家弟弟的朋友,感觉人品还不错。你们两家的家庭条件都差不多,我寻思让他俩先见见面,互相都了解了解。我只是在中间牵个红线。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俩的意见。阿姨,你要是没啥想法的话,我就把晓红领走了,待会儿,再把她给送回来!”许老师说完,调转车把,准备往回走。
“阿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么说,阿姨就明白了。在农村,要想大富大贵也没那么容易。阿姨也不攀高人家,只要是个能过日子家里的孩子,就错不了。让她去吧,趁早别趁晚,那么远的路,一会儿天黑了,路该不好走了。自己的婚事儿自己做主,阿姨不是想不开的人,我们当爹当妈的只能给孩子把把关,指指路,一定不能横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