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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极乐巅的氛围压抑,人人神情肃穆,几乎难见笑颜。陆江不懂这其中的原因,反而沉浸在住上好地方,穿上好衣服的窃喜中,唯一不值得高兴的是,除了上山那天,他再没见过师父。
留下的弟子中,大家分工配合,吃喝拉撒总有人照顾到,他们也不是真想修出什么大名堂来,自身的资质自己清楚,大部分人只想有个安身之所,做什么都一样。
可陆江是不一样的,李暮宁特地交代过,让一个姓余的师兄带他,从打坐开始。
这天,陆江做完功课,拉着余云春追问:“师伯,我师父在哪里?”
余云春玩笑道:“找你师父,是嫌师伯教得不好?”
“不不不,”陆江忙摆手,“师伯教得很好,我只是想我师父了,我上得山来,就见过他一回。”
余云春笑道:“我也纳闷呢,你到底是他徒弟还是我徒弟?你师父这人,一心只迷修道,要不就是他那一园子的梅花,旁的事甚少见他在意的,没想到还会收徒。他呀,少年时就是天之骄子,从来顺风顺水,不知道这次……”
余云春顿住了,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总归来说,肯定不是好事,尊主与夫人怕是……
而且面对一小孩,多说无益,就闭了嘴。
“这会儿,你师父应该在梅园,你去看看吧。”
陆江站在梅园外,看到师父束着袖口,提着水桶,拿着葫芦瓢,弯着腰,专心致志地给每一颗树浇水。
时值九月,早晚凉快,中午太阳还很烈,陆江跑过来已经满头大汗了,他往梅园跑了几步,李暮宁顿了下,又继续浇水。
陆江站在李暮宁身后,叫道:“师父,我来了。”
李暮宁也没看他,“知道是你,功课做完了吗?”他声音清冷,总给人一种距离感,明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这种感觉。
陆江看着几天不见的师父,仿佛消瘦不少的背影,“做完了,余师伯还夸我了。”
李暮宁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江跟着浇了几棵树,开口道:“师父,我来浇吧。”
“不用,膳堂开饭了,你去吃饭吧。”李暮宁想也没想拒绝了。
“师父!”陆江重重地,有些赌气地叫了一声。
李暮宁这才回头,看陆江鼓着脸庞,皱着眉头,乌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他有一瞬的莫名,“怎么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李暮宁更莫名其妙了,“后悔什么?”
“后悔带我回来,后悔收我为徒!”
李暮宁哑然,“你,为何会这么想?”
陆江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道:“你是我师父,却让别人教我功课,我是你徒弟又不是余师伯徒弟,我入极乐巅七天整,今天是第二回见你,早晚请安你都不在房里,我都看不到你人,感觉你在躲着我,我只不过是想孝敬你,帮你给梅园浇水,你也不让,你就是这样当师父的?”
李暮宁难得懵了一下,也难得从那股悲愤的情绪探出头来,他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只到他腰部的男孩,一脸愤慨,那一瞬间,他有点哭笑不得,当师父的,被徒弟给教训了。
他虚心接受批评,“抱歉小江,我第一次当师父,做得不好。”
陆江趁机接过李暮宁手里的水瓢,咬牙提着超过他负荷的水桶,故作轻松道:“没关系,我知道什么样是好师父,我教你。”
说完学着李暮宁的样子,一颗一颗给梅树浇水。
李暮宁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倔强地闯进他的领地,他没有想象中排斥,反而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像这样云淡风轻的。
浇完水,他们错过了午饭,膳堂连滴汤汁都不剩下。
现在膳堂没有专人看管,都是每日分配到人,被分配到的做完饭收拾好,也有自己的功课要做,所以,他们到时,里面空无一人。
李暮宁本就没有胃口,再加上灵元护体,修为加持,虽然饿,能量不会少半分,就想着不吃算了,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声“咕噜咕噜……”
他回头,陆江双手拍着肚子,仰着头,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师父,我饿了。”
为了证明自己能做个好师父,李暮宁当下挽着袖子,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道:“我给你煮面,你帮忙烧火,烧火会吗?”
陆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会,我以前老帮我奶奶烧火。”
陆江是真的会烧火,不一会儿炉灶里的火就烧得旺旺的。李暮宁镇定自若地往锅里加水,水烧开之后下面,下了把翠绿的青菜,下调料,起锅前卧了两个鸡蛋。
他望着这锅面,再看看盯着面吞咽口水的陆江,心里那块冰冷的地方似乎融化了一点,至少他现在,能做一个好师父。
师徒俩一人一碗面,坐在桌前,每人碗里一颗鸡蛋,汤汁清淡,面条油亮,蔬菜翠绿,香味扑鼻。
李暮宁道:“吃吧,我也是第一次做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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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江没多客气,他小孩心性,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一饿就受不了。他捞起一大筷子面,敷衍地吹了两下,狼吞虎咽起来。第一口吃得急,没尝出味儿来,吃第二口时,才刚嚼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嘴巴鼓鼓的看着李暮宁。
李暮宁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
师父一开口,陆江就觉得,不就是咸了点吗?这有啥的,师父第一次做饭就是给自己做,别人求都求不来,就算一碗面里放了一罐子盐,那又怎么了?
所以陆江摇摇头,面容扭曲的将面吞了下去,又夹起一筷子面继续吃。
李暮宁狐疑地挑了两根面尝了尝,好看的脸立马整张都皱在一起,这也太咸了!他做不出当人面吐出吃食,只能勉强的吞下去,那扭曲的面容跟陆江一模一样。
见陆江还在吃,李暮宁道:“别吃了。”
陆江边吸着面条边道:“光吃面不喝汤,其实没那么咸的师父,我能吃。”
李暮宁将他筷子拿下放在桌上,“别吃了,吃坏了怎么办?”他叹了口气,看来好师父没那么好当。
陆江可怜兮兮地看来李暮宁,“可是我饿。”
李暮宁站起来,指着桌上的碗,“把碗洗了,来我房里,有吃的。”转身走了。
这些活儿对陆江来说小意思,他手脚麻利地洗完碗,来到李暮宁的住处。
李暮宁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名为九星别院,地方不大,胜在清幽,里面辟出空地也种满了梅花,现在正值秋季,梅花疯长的季节,再过几个月就能看到开得红艳艳的花朵了。
往前走,有一处小池塘,种满莲花,莲花花期已过,现在只剩些荷叶和已经枯败的荷花。再往后就是一栋二层木质小屋,光从外形看,已经有些年月了。
这样一处古朴雅致的地方,倒是适合李暮宁这样一心只想清修的人。
一楼有几间房,除了一间作为藏剑室,其他都空着,整个二楼是李暮宁的卧室,面积很大,就兼具了茶室,书房和卧室。
陆江在一楼看了看,没人,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他就上了二楼。原先他只在院门口待过,叫师父没人理他他就回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二楼很大,很空,除了床就是几件简单的家具,稍微显得拥挤的地方,就是那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陆江刚到门口还没站定,就听背着手站在窗前的李暮宁道:“桌上有吃的。”陆江走过来,看到几碟子精巧的糕点,个个色香俱全,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嗯,味道也很好,便大快朵颐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背对他的师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看起来,有点,悲伤……
片刻后,李暮宁轻轻道:“都吃完了吧。”
陆江问:“师父你吃了吗?”
李暮宁点点头,“吃了,剩下是你的。”
“好,我都能吃完。”
李暮宁望着窗外,实则目光空洞。那几碟点心是事发的那天早晨,母亲放在他房里的,这几天来,每次看到,都像压在他心里的大石,让他无法呼吸,不过好在,没有了。
此后,李暮宁真的亲自教起了陆江,陆江聪明,一点就通,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像模像样的画符咒,再也不是李暮宁第一次看到的那种鬼画符了。
陆江学得快,领悟力好,李暮宁是觉不出来的,毕竟他自己当年学得更快更好,他只当陆江还算不错,能勉强跟上他的教学。
他们相处的时候,从以前的一天都见不到一面,到现在一天能在卯时见上一个时辰,其余时候陆江还是跟着余云春,不过对他来说,已经满足了,现在他才算师父真正的弟子。
陆江很快在萧条的极乐巅名声大噪,主要依赖于余云春不遗余力的各种跟人吹嘘,这个下一代的大弟子如何冰雪聪明,如何天赋异禀,再加上每每陆江都特别给面子的露一两手,看得各位师叔师伯瞠目结舌,纷纷反省自己十岁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导致现在谁见到他都要慈爱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日后必成大业。
时间一久,陆江自己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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