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小时候太过顽劣, 母亲时常担心他长大后会误入歧途祸害旁人,便总是皱着眉忧心忡忡, 他见了, 不愿看她皱眉,就故意装笨说些傻乎乎的话来逗她开心。
时隔上千年,除了母亲之外, 他现在又多了一个要逗的人。
他的小徒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却一本正经地说要报答他,她说那些话时还慎重无比地跪到地上,娇小的身板跪得笔直,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晶亮潋滟的黑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小徒弟的眼睛里又装着他一人了。
蔺沉渊看着她眼中的倒影, 心中有片刻恍惚,少顷, 抬手将她额上翘起的碎发压了下去,不想看她感恩戴德的样子, 便故意出言逗弄, 温声道:以身相许么?
小徒弟的表情果然变了,黑亮的眼眸猛地睁大,嫣红色的小嘴微张,眼睫不停颤动, 错愕、震惊、不解、纠结,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到他忍不住笑了。
锦悦的眼睛便睁得更大了。
面前的男子笑得含蓄又矜持,单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勾出浅浅的弧度,冷峻的面庞上泛着柔和的神色,细密的眼睫往下垂,点点星光在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流转。似一朵白莲在满湖碧绿的莲叶中摇曳,雨过天晴彩虹落下时,洁白胜雪的莲花开了,每一片花瓣都泛着晶莹璀璨的光芒。
扑通
神仙下凡谁遭得住,锦悦被惊艳到五体投地也不是,是小心肝跳得太快了,快到她脸上发热心慌意乱。
她怂了,不敢多看浅浅笑着的蔺沉渊,便顺势趴到地上,借磕头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悸动。
师、师父
她真没想到蔺沉渊会说出以身相许四个字来,诚然在古代,报恩便以身相许很正常,可她是想和他做朋友做师徒,不是做夫妻啊!
弟子,弟子觉得
觉得不可!
但没胆量说,他既主动提出以身相许,那想必心里是真有这个打算的,否则他为何要说这四个字,总不能是逗她玩吧?
蔺沉渊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有些不解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徒弟,她磕头做什么,为何还一副诚惶诚恐被吓到的样子,是他说的玩笑话不好笑?
那现在要怎么办,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
师父,小七师妹醒了吗?
场面僵持之际,房门口传来景清的问话声。
蔺沉渊登时松了口气,接着故作生气地说道:你什么本事都没学到,自己尚且照顾不好,谈何报答。若对你好的人不是我,你要拿什么报答对方,以身相许?胡闹!且自省着,罚你今日不准吃肉。
啊???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锦悦很是懵逼地抬起头,但蔺沉渊已经起身去给景清开门了。
随后景清进来,锦悦不好再提以身相许的问题,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用罢早膳,三人要离开客栈了,那掌柜本在后头拨算盘,见三人起身忙走了过来。
说来奇怪,这掌柜的目光一直在锦悦和蔺沉渊身上来回瞟,蛇眉鼠眼阴阳怪气,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笑容。
景清早便留意到掌柜的窥视了,见他一脸奸笑地凑过来,他立刻挺身上前将锦悦挡住,再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可惜景清毕竟生得清秀,面上即使做出再凶恶的表情,在旁人看来也没什么吓人的。
掌柜一点都不怕他,到了近前后,笑嘻嘻地问道:三位贵客这是要走了?
景清凶道:废话少说。
掌柜嘿嘿一笑,对蔺沉渊挤眉弄眼,贵客既然要走了,那我的画唔唔唔???
突然便说不了话了,上下嘴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粘连在一起,不仅说不了话,身体也不能动弹,只能站在原地惊恐地挥舞着双手。
走。
蔺沉渊迤迤然转身朝客栈外走去,明面上看依旧是云淡风轻清冷出尘,实际泛红的耳根子暴露了他心中的慌乱,好在两个徒弟都在奇怪掌柜的怎么被施定身术和禁言术了,并未留意到他的异样。
景清拉起锦悦追上去,背着蔺沉渊同她咬耳朵,师父不出手,我也要出手教训下这个老头了,他方才一直盯着你看,还笑得特别恶心,要不是怕师父骂我,我早过去揍他了。
话音未落天上突然落下一记天雷,轰隆一声巨响,三人身后那间客栈的屋顶被击塌了。
前方,蔺沉渊收回手,宽大的袖子有些用力地甩了甩再握拳背在身后。
锦悦斜眼:是师父召天雷炸了客栈屋顶?
景清汗颜:不然还能是谁?
两个修为低功课差的学渣再次完成无声的交流,随后景清满脸自豪觉得自个儿的师父可牛逼了,锦悦却是笑不出来。
好端端的,蔺沉渊干嘛要炸掉人家的屋顶啊?
可怕,这些天他对她太温柔,温柔到她都忘了他未来会黑化成大反派这件事。
所以此刻,他是黑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