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廖裳是天意宗的人,丁羽找天意宗的人打听,问了几个就问到了。原来廖裳因为突破失败,自觉时日无多,主动担任了潜入后方破坏的任务。听说是去了鱼龙界,已经半年了。
丁羽谢了人,没跟师父说这个消息,自己悄悄也往鱼龙界去了。
那儿不完全算魔域,因为正道就在这段时间,已经抢下一小块地盘,顽强地顶住了攻击,在这里驻扎下来。
廖老就是去敌人后方破坏,减轻正面压力的人之一。丁羽通过建好的传送阵到了鱼龙界,冒了一个守正宗三代弟子的名,从营地出来,也往后方去了。
非她托大,实在是有君洛宁当底牌。她现在已经打通全身灵窍,非昔日可比。根据她向冯越等人的套话,当年她师父这个境界,不作死去挑衅那些魔主的话,这些地方基本上横着走。打不过还能跑不掉么。
现在虽然瞒着他,真不行了,当然是叫师父。
高歌当初送了能伪装血魔的灵器,没要回去,大概也没好意思再提功勋点,丁羽就笑纳了。因此少了很多麻烦,更方便打听消息。
城内略坐一坐,她就听说西陵城被袭击,南境十几个村子的人口被劫走,黑雾城的城主被刺受伤等等新闻。
琢磨了一下,廖老是一个人行动,迁移人口这事不能是他。袭击城市也得有十几人吧,除非后来遇上组队,不然也不能是。
黑雾城可以去看看。那个城主伤而未死,不管是不是廖老,可能都还想伺机才动一次手。就算不是,她去也能帮个忙。
想定了,丁羽便往黑雾城而去。
因为城主被刺,城中正在戒严,丁羽的通行信物还是高歌上次给的,不知道这么久了有没有问题,一时不敢进去。附近村子她不想去,实在很难面对那些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幸的村民。正好她也怀疑暗杀者养伤只能躲在山里,便在周边的山林里转悠了起来。
黑雾城的血魔也在搜山,人多她便躲开,人少她便一起杀了,也好帮那人引开一些注意。
廖裳躺在地下,胸口还在闷痛,但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不能再歇了,必须得转移。
幸好他有这件法器,能助他躲入地下,还能土遁,令他安全至今。若不是想调理一二再去将黑雾城那个织雾蛙血脉的城主给宰了,他想逃早就逃掉了。
不过黑雾城的警戒实在是严,他已经考虑先走一步再说了。
正要遁走,廖裳耳朵微动,朝他这边来的脚步突然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有同道来了?
他催动法器,听着地面上那群血魔的动静,一路跟到了位置。
“该死,又死了三个。你们不是说那老家伙受了伤,很少动手么?”
“之前是这样,也许他伤好了。”
血魔猜测不定,廖裳自己清楚,这当然不是他干的。
“老夫还不能走啊。”他吞下一颗药,对刺杀城主詹兆明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在这里待了许久,刺杀之前就摸过地形,找人比丁羽容易得多。丁羽还在漫无目的地乱转,他已经通过她的几次出手,渐渐确定了方位,找了过来。
夜色渐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丁羽不敢大意。虽说修士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许多细微之处毕竟比不得白天。可血魔中有眼睛特异者,极擅暗夜追踪。所以她躲在了树上,除了给自己做好伪装,还布了一个小巧的幻阵,让自己身周看起来就是大树的一部分。
“嗯?”她正要冥想恢复一下灵力,忽然听见一点动静。血魔追来了?她握紧剑,捕捉着方位,目光锁定一处地面。
就见那儿快速钻出个人来,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丁羽心中警觉,按兵不动。这两天遇到的血魔小队渐多,能不动手她还是不想动手的。
廖羽来到地面,有些纳闷。他可以确定同道就在这片区域。刚才在地下,他明明听见有一个人的细微步声,不像是至少三人一队的血魔,这才找了过来。
这件法器的附加作用就是收集地面声音帮助主人判断局势,用了许多年,他绝不怀疑其作用。可是人呢?刚刚听见的人呢?
廖裳抬头一棵棵树看去,也没见着可疑之处,只得压低嗓门,出声道:“老夫天意门廖裳,是哪位同道在此,请出来一见。”
丁羽伸出了头,惊讶。怎么要找的人,就先找他了呢?
廖裳正要再说一次,就听身边的大树上传来女子声音:“廖老,我在这里。”
生生吓了他一跳,抬头看起更惊悚了,一团树叶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个人头!要不是他阅历丰富,非吓出声不可。当然,他知道这是幻阵,心中不由佩服了一下,如果他也会这一手,在这山中就更游刃有余了。
女子有点眼熟,廖裳还在辨认的时候,丁羽已经飞身落下,向他盈盈一礼:“廖前辈,我是守正宗丁羽,受师父所托来找你的。”
廖裳目光一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放出法器,灵光包住两人一起沉入地底,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随我来。”
他准备了一处秘密的山洞。在地底法器护佑下,虽能简单调息,但养伤休息毕竟不便。所以这处他从地底向上,在山腹中挖出来的洞穴就必不可少了。没有洞口,十分隐蔽,他为了避免暴露,一般也不过来。这时为了向丁羽询问,才特意带她前来。
“你师父找我有何事?”他丢出两张蒲团,示意丁羽坐下,淡然问道。
丁羽低眉顺眼地,“掌教答应过要在大战真正开启后用他祭旗,给大家一个交代。师父说他没多少时间了,要把欠人的债清一清。”
她说这事就心情不好,因此低着头,没看清廖裳一时怔忡的神色。
廖裳怔了一会,摇头,笑了一声:“他欠了很多人的命,我这个算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绝顶的天才,本来也未必能突破,受伤也不过是希望更小了而已。”
丁羽不能评价什么,保持了沉默。
廖裳看了看这个二十多岁的小辈,意兴阑珊,对着她没什么可说的。
“行,那他准备怎么治我?”
“师父说不知道你具体伤势,给了我十多种可能的方法,让我先给你诊治再判断。”
廖羽立刻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你?诊治?”
伤自尊了,丁羽假装没看见,认真点头,还伸手去搭脉。
廖裳谨慎地得把手伸过来,咳了一声道:“你就按他说的来,不行就先不要治,我又不急。”
丁羽充耳不闻,叫出师父。君洛宁附身过来,正好听见他说不急,心里一笑。
谁能不急,当年老朋友们在一起,说起来谁不想早点突破去上天界。
“老家伙还嘴硬。”他暗自好笑,细细用灵力查看廖裳的旧伤。他的伤势看似已经好了,但修炼起来才知道,身体受了暗伤,不再圆满,想要进一步比登天还难。
第92章
丁羽一边听着师父口授,一边慢慢讲着诊断结果,最后说:“我师父给的一种丹方可以用,不过得找冯师叔帮你炼制。廖老,我们是不管那个城主就走,还是杀了他再走?”
廖裳略一犹豫:“看来你跟君洛宁学得不差,有你帮忙,我又多了两分把握。等我调理几天,我们杀了他再走。”
“好。”丁羽取出自己带的丹药,给廖裳疗伤。守正宗的丹药出名,廖裳也不客气,一口吞下。
丁羽见他不需要调息,斟酌一二,说道:“前辈,其实我师父不找你,我也是打算要找你的。”
“你找我?”廖裳不觉得她与自己有什么交集,惊奇地重复了一遍。
丁羽肯定了他的疑问:“对,我本来就想找你。”
准确地说,她没有特意去找,但她想见一见师父的故交,见一见当年经过了大战的那些人,尤其是君洛宁出事时在场的人。可惜这些人现在辈份都很高,出来这么久,没刻意去寻的情况下,一个也没遇上。
“我拜师这么久了,对我师父……我想知道他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廖裳手指摩挲着遁地梭,微微一叹:“在出事之前,他自然是极好的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地牢探望那次,是带天意宗的弟子报到参加第一次试炼。我认识你师父,也正是我们的第一次试炼。”
少年时代的事,很多细节记不清了,但第一次试炼,印象总归会深些。
“那次的任务,每人根据门派不同,要取两件物事。像我跟你师父组了队,我是天意宗的人,要取百花露,玄寒铁。他是守正宗,要取噬金虫,千叶兰。小门派的任务跟我们合并,暂且不提,其他门派的任务与我们有所重合但又有所不同,十分麻烦。”
丁羽听着便觉得头大,深觉她这批人的任务好像还是比较简单的。如果没出血魔破坏那档事的话。
“时间又根本不够,有的小队一开始就吵翻了。我们还好,我想着先帮其他人找,你师父也是一样,有我们两人放出这话来,别人也就不好意思抢先了。最后是抽签决定先帮另三人中的谁去找。”
廖裳又回忆了一会,泛出笑意:“其实这不算什么,我佩服你师父口才了得,长袖善舞。其实这些东西又多又杂,分布不均。大家都打算多收集一些,回来交换。想得是挺美的,交换时乱成一团,还有争抢斗殴。他带我们一队一队的拜访,我全程跟在旁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说了什么打动别人,反正最后他统计了一份清单,从中牵线,基本上都换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有几个实在没有,他拉上几个强手,分头去找,在时限之前也带了回来。真正皆大欢喜。”
说着,廖裳摇了摇头,又笑了。他不是那块材料,学也学不来,真的不明白怎么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答应他。
丁羽托腮听着,在心里描摹着那时的君洛宁,定然是翩翩公子,令人心折。至于说服别人的能力,嗯,嘴巴说不服,还有剑呢。
前者她是继承不了了,后者还可以试一下,不令师父蒙羞。
“那天的事情,来龙去脉我说不清。你想听的话,我把自己知道的说一说吧。”
廖裳正了正坐姿,回忆起当初的事。
“我们那时候还占着上风,但突然之间连续几次行动受挫,更是遭了埋伏,损失极大。大家觉得不对,定是有血魔的卧底,并且真的揪出几个混在散修里的血魔来。”
说到这里,廖裳又补充道:“上次大战中才发现血魔真的能瞒过常规检查潜伏在散修里,这是过去从没出现的事情。”
“可是你们还是认为,不是这些奸细传递的情报?”
“不错。这些奸细能潜伏,还不是因为血脉力量并不强盛,才容易掩饰。但同样的,血脉不强,他们修炼普通功法也很一般,除非能进入大派。”
这个丁羽明白,大门派就算在过去,收徒也是得查一查来历的,他们根本进不去,只能混个小门派身份,或者干脆散修,也就没办法进入大战时的正道高层,拿到有用的情报了。
“从他们口中没问到确切消息,只知道确实有人向外传递情报。这时候大家才开始怀疑起有内奸,而且地位不低。”廖裳满面的苦涩,“谁也不曾怀疑是他。”
“最后是怎么发现的,我师父不会笨到众目睽睽之下与血魔交易吧?”这是丁羽最弄不明白的。依君洛宁的心计,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突然收到传讯随大队人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私设的传送阵前面,那传送阵是你们守正宗的手笔,别家模仿不来。”廖羽现在回想起来,仍能想起当时震惊的心情。
“我到得晚一步,后来听说是有人秘密投信,因为与君洛宁有关,无人敢大意,你们掌教,我们宗主,还有几派首脑带人先赶到,看见他那个说是派去后方扰乱血魔的记名弟子,与几个血魔中的有名人物,在这个传送阵前与他对话。”
这可真是人赃俱获,丁羽不觉揪紧了衣襟。
等一下,那个投信的是谁,除了血魔那边的人,谁会知道这件事。但血魔又怎么会投信警告呢?
廖羽看到她满脸的若有所思,苦笑一声:“你在想那个投信者么,我们也想过,但到底没查得出来。也因为这个,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不相信。奈何先赶到的都是掌门宗主,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比我们更有决断。最后决定用打魂鞭,我们这些后到的也说不出什么不同意的理由。更想不到的是,他最后招认的事情,与后来抓到的血魔高手口供一一对应,无一事错漏。”
人族失利的战事不止是因为已知情报泄漏的那几场,若是他胡乱招供,必然会有对不上的。偏偏他所招认,与血魔所招,全都对得上。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丁羽抿着唇,不是她给师父洗白,这事凭她看幻影戏的丰富经验,真的有哪不太对的样子。
投信人就十分可疑,还有,她记得师父有两个记名弟子,事后都失踪了没回来。现在廖老提到的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到哪去了?
再者,陶羽的执念至今没再有提示,她仍然只知道与师父有关。真的像她当初想的那样,是陶羽想从师父那得到什么东西么。现在师父能给她的都给了,那缕残念却还没有消散的意思。恐怕这其中也还有曲折。
她非弄明白不可。
“多谢前辈,这些事我之前都没听说过,现在总算有所头绪。我们休息几天,再去黑雾城吧。”
廖裳有了能帮忙望风的人,安心养起伤来。他不甘心就退去,主要是因为他的伤养上一个月就能大好,而被他重创的黑雾城主,起码得躺个一年,功力大损。这么放过他太可惜了。
现在丁羽在,他好好养上一个月,也好麻痹对方,到时候行刺也容易一些。
丁羽未免就有些无聊了,也不敢入定冥想,只能画画符文打发时间。又将旧事的疑点写在地上,勾勾划划,确定了自己下一步要调查的重点,要访问的人物。
半月过去,丁羽表面正面沉思,实则在与君洛宁远程教学,廖裳突然有点尴尬地问:“你还有多的辟谷丹么?”
丁羽回过神,愣了一下才回道:“有。”
“咳。”廖裳有一点不好意思,“有多的话,匀我一点。在魔域行事再谨慎也不为过,这里的饭食我都是不入口的,靠辟谷丹度日。结果上次正要服用,听见搜山的血魔动静,立刻转移位置,不小心给掉在地里了。”
也没处找去。
像他们这些修行者,一段时间不用餐没问题,真要长时间也不行。本来他打算打些野物生食,遇见丁羽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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