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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庸人消失了。
百里临江心中暗暗懊恼,自己一路追来分明是为了救于庸人,怎么反和那妖人纠缠半日,倒连于庸人的下落都遗失了?他脸上半红半白,一时又想起刚才与那妖人的翻云覆雨,也不知道于庸人有没有瞧见……这洞穴之中漆黑一片,想来是没有瞧见的吧?
背后脚步轻轻行来,百里临江一个激灵,忙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
“于庸人这小子真是命大,刚才差点都死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说这山洞奇不奇怪,哪里来的这么多妖蝶…..我看君庄主今年多半流年不利,好好的吊桥断了摔死了人,后山里又莫名其妙聚了这么多蝴蝶……”
他不待温别庄开口,又继续匆匆道:
“这些妖蝶毒性甚烈,若是任其繁衍,只怕还要伤人性命……要想个办法除尽了才好。”
金色蝴蝶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半透明的囊室里,翅膀上的金粉半明半灭,映射出暗紫、淡粉、荧绿种种色泽来,竟看得百里临江呆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轻轻触碰,却被蓦地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住腕部,方才醒悟。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嘘了一口气:
“不要直接贴上去……只要让它们感受到你手掌上的热气……”
百里临江的手掌贴着那层薄膜极近,却见囊室里的蝴蝶纷纷展开翅膀,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般,彼此交错着爬来爬去。那人的令一只胳膊便不老实,悄悄凑上了百里临江的胸口,隔着衣物捏着他的乳首,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耳垂。
“喜欢吗?”
百里临江只觉得脑子里腾地炸开一片热气。他硬了。
那人在耳边轻轻嗤笑。隔着半透明的薄膜,那些蝴蝶上下攀爬的速度变得更快,金粉腾在半透明的薄膜上,绽出无数种奇异的色泽——
灿若黄金,朱唇罗绮语笑生辉
艳若明霞,熊熊烈日湮灭云海
翠如春枝,千丝万缕竞相发放
碧若瀚海,水击三千扶风举翼
百里临江目瞪口呆,被眼前的奇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却在耳边轻轻笑:
“此物乃人之欲念所生——人的欲念愈大,生出的妖蝶愈大;人之六欲,无根无际,一念陡起,不可寂灭,但随人心之起伏。若要除尽,除非将这世间之人,都杀个干干净净才好。”
那人说完,丢开百里临江,转身朝角落里的一个隧洞走去。百里临江这才醒悟过来,那人方才是在戏弄自己,脸上腾起了一片红云,一边庆幸自己是在黑暗之中,并无第二个人见到自己的尴尬。
然而他想了想,终究觉得不太对劲:
“若这些妖蝶为人的欲念所生——那究竟是谁的欲念幻化出了这些妖蝶?若是此人五蕴更炽,那岂不是这些妖蝶要破巢而出,有伤人性命之虞?那昆仑青夜的尸体旁边也有蝴蝶,莫非——”
百里临江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跳:
“莫非,昆仑青夜并非死于他杀,而是死于自己的欲念之下?”
身前那人在隧洞之中猛然停下,百里临江撞在他背上,鼻子撞得生疼,正要抱怨,却被那人回头伸手捂住了嘴。只听得幽深的隧洞之中,传来一阵细微、却不容错认的声音——
像是某种细细的呜咽声音,在隧洞的尽头回荡。
难道是于庸人?
百里临江听着那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脊骨爬了上来。那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像是女鬼传来的怨气。
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犹豫,温别庄轻轻笑:
“有本座在,你怕什么?”
百里临江忍不住腹诽,你当然不害怕,若女鬼看到了你,也不知道是你害怕还是女鬼更害怕。温别庄笑嘻嘻凑了过来,两只墨黑的眼珠子在隧洞的阴影之中,仿佛能摄人心魄:
“你说谁更害怕?”
百里临江吞了吞喉咙。这家伙莫不是有读心术?真是见鬼了……
然而耳中的凄厉呜咽变得没有那么瘆人了,百里临江迈着快步跟在温别庄身后,一步步朝那个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
隧洞尽头透出一点点明光,百里临江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洞穴的入口。那洞穴之中竟又别开生面,宽广皆有数十丈,岩洞高处也达十数丈,且周遭岩壁皆经刀削斧凿,一些刻意凸出的巨石上嵌着无数金银玛瑙、中心簇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巨大的洞穴照耀得熠熠生辉。岩洞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梯架,架上装饰着各种古玩玉器,或成品、或七八成、或半成,有些甚至仍是玉料的形态。即使外行如百里临江,也能认出这些器物材料皆属名品,若任取一二,都有倾城之价。
百里临江浑然忘了那恐怖凄厉的女声从何而来,忍不住在那些精致玉器之间徘徊流连。
背后温别庄却哼了一声:
“难怪怀璧山庄能偏安一隅屹立不败,原来江湖传闻山庄富可敌国,竟然不是虚言……也难怪就连南宫世家也对怀璧山庄虎视眈眈……怀璧怀璧,君子
', ' ')('无罪,怀璧其罪……”
百里临江见温别庄在那些木架之间穿行,对两旁奇珍竟然视若无睹,不由得跟在他身后,横穿过巨大的洞穴,走进旁边另一个偏小的石室里。
刚一走进那个石室,百里临江就呆了。
那石室方圆不过三四丈,顶高丈许,周遭再无半点装饰。偏偏在石室正中,立着一株红色的珊瑚树,粗细可达数人合抱,通体晶莹璀璨,耀得一室生辉——
细看之下,在那珊瑚树的中间,仿佛还有什么东西。
百里临江走近一看,大惊失色:
“这是莺歌——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红珊瑚的表面浮着无数的细微触须,被手指一碰随即勾缠上来,像是要把人抓住吸到珊瑚树中一般。莺歌的身体像是半漂浮在珊瑚树的体内,一双美眸半开半闭,仿佛已经感知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一个气泡从她的唇间缓缓吐了出来,夹带着几缕细细的血丝——那些血丝迅速地从气泡里分离开,融入红珊瑚的体内,渐渐与珊瑚的红色融为一体。
侧耳聆听,红珊瑚里似乎传出什么声音。
极尖极细的,女子凄厉呻吟的声音——
莺歌发出来的声音——
“快救救她,她还活着!”
百里临江转头去看温别庄,后者却背着手,点点头冷笑:
“若是数尺高的珊瑚,便已是连城之价,想不到这株珊瑚竟高达数丈……通体嫣红如斯,不知吞噬了凡间多少血肉才得以铸就……”
百里临江急切救人,也懒得听他继续说,便冲出石室,从架上抽出一柄宝剑,朝珊瑚树上一砍。那红珊瑚发出凄厉尖叫,开始疯狂扭动,吐出了莺歌的半条手臂。百里临江丢开拿剑,捉住莺歌的手臂就将她往外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少女拖了出来。
莺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过了半晌,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喉头抽了一口气,呕出一口鲜血——
还活着。百里临江欣慰地拍拍胸口,幸亏救得及时,还活着。
“我这是在哪里?”
“你怎么会被困在珊瑚树里?”
少女脸色变得苍白,像是听到了某种极为恐怖的话语,拼命地捂着耳朵。温别庄施施然走上来:
“你当然不会自己等着被那珊瑚吃掉——是谁把你困在了珊瑚树里?”
少女睁大眼睛,颤抖着看着温别庄。那妖人嘻嘻笑,言语却温柔无比:
“你武功虽然寻常,却也不是傻子,又是君逸兰的心腹爱婢——在怀璧山庄,只有一个人在你面前,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少女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头,像是比听到了要让珊瑚吃掉自己更可怕的东西。百里临江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别庄:
“你的意思是,想杀她的人是——”
少女发出痛苦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
“没错,就是庄主想要杀了我。”
“君逸兰?她为什么想要杀你?”
少女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往日都是燕舞去玉沉水榭给庄主送饭……今天燕舞说自己肚子痛,让我去水榭送饭……我看水榭里一个人也没有,想要替庄主打扫一下房间……可是正打扫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我以为是庄主回来了,就问了一声,可是并没有听到回答……我继续打扫着房间,却又听见了那种咚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玄武大帝的金身上发出来的……我在想,是不是金身哪里坏掉了,正打算仔细看看……可是庄主突然出现,打晕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半个身体已经被吸入了珊瑚树里,任凭我怎么哀求和解释,庄主都不肯听,直接转身离去……”
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美眸睁得极大,向百里临江和温别庄苦苦哀求:
“不好了,一定是庄主发现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燕舞——”
百里临江皱起眉头:
“燕舞?这件事情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少女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不住颤动着,像是犹豫着如何说出其中的情由。半晌,她闭上眼睛,喉头哽咽:
“因为,燕舞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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