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程看向李特助, 对方目视前方,看着路况,一副洗耳恭听。
时锦程:“这些年他受过的苦够多了,没必要再为一个人折磨自己,再这样下去,我这孙子怕不是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坐在身侧低垂着眉眼的老伴听到这话, 猛地抬头瞪他, 声音微微颤抖:“别瞎说!”
丈夫的话让她想起多年前, 时柏年因为他母亲跳楼自杀,时锦程为了他的健康, 不准任何人再提那件事,久而久之, 亲生父母这个字眼在时家, 成了一种默认的忌讳,尤其在他们的孙子时柏年眼里,变得格外禁忌敏感。
十年来, 时家和谐宁静的生活一直在正轨上稳定持续着,谁料几年前时柏年因为一个噩梦,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虽然这件事对他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任何影响,但两位年迈的老人家却还是过得战战兢兢,恐惧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两年过去了,时家两位老人见一切风平浪静,孙子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原以为他已经走出来忘记了过去,却不想听到他在寻亲生母亲下落的消息。
回想着这十多年来,时柏年经历的种种惊险和磨难,加上他对自己向来狠心自虐,纵使现在无事发生,他们也始终无法真正的安下心来,实在心惊。
李特助从后视镜看两位老人情绪低迷,出声安慰道:“心结难疏,或许他找到了便好了,”
“无迹可寻。”寡言的老人安静地说:“从领养他的那一天起,我花了十多年寻找他的亲生父母,如果有消息,就不必等到今天还没结果。”
石慧看向他,“你即便生气,也该等年年回来再问,离婚这件事,不应该我们来插手。”
“我调查了她的家事,这样的女孩的确跟时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以后不催他结婚了就是。但婚必须离,她自己也承认跟年年联合起来欺骗长辈,抵赖不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岂非败坏家门、辱没祖坟。”
“可总要问清年年的意思。”
“我做主了,他如果有担当不想离这婚,自会来找我。”时锦程近乎强势果断的说着。
石慧那他没办法,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孩子,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
——
时柏年从龙湾酒店醒来,看着窗外的碧海银滩,椰树海天一线,他想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义无反顾跑来这里逃避一切。
今年他的状态朝着健康的方向走着,随着时间的消逝,他自认已经从那个怪圈里出来了,可很多事情还是超过了他原有的预期,跟任臻领证时也并没有想过任何后果,甚至忘记了自己是病人这件事。
自从今夏频繁梦到他母亲遇害,他仅靠着梦中虚幻的踪迹问了专家国内所有可能出现椰子树的地区和村落,孤注一掷跑来海市寻人,可结果不尽人意,两年前那种脚踩地狱的感觉又来了。
二十多年了,病魔如锯,他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气宇不凡,如今这道口子撕裂开,比起主动坦白,被人揭穿
破败不堪的李子更让他无地自容。
……
脾脏是人体的血库,机体最大的免疫器官,以前没有出现过吃几口冰激凌就生病高烧的情况,实在意外。
时柏年在海市待了三天,其中有两天一直待在酒店里昏睡,烧的浑浑噩噩中组织着回到南城跟任臻解释他病的各种开场白,可想来想去,丝毫没有头绪。
最后一天,他去了趟江村,寻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惊动了当地媒体,有记者跑来交涉,说想要把他寻亲的事迹做一期节目播放出来,时柏年当时十分动怒,果断言辞拒绝了他们。
坐上回南城的航班,时柏年在万米高空上俯瞰整个海市,他的视线穿过层层密云,金黄的阳光反射在舷窗上,外面的世界让他恍若身在天堂。
再望最后一眼这个城市,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都过去了。
人不该一直活在过去,总要向前看,日子才能舒坦点。
……
时柏年回到南城,直奔政府人口普查部门,再出来时差不多是下班的那个点。
他回了趟单位,把养在警局院子里的下司放在后备箱,听段竹说这狗因为看不见他,已经绝食三天了,肉眼可见消瘦了一圈。
都说狗随主子,现在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它倒是比他还忧郁。
时柏年回到家,牵着狗意外的没在家里找到任臻的踪影,他的狗以前没来过新房,低着头到处嗅,最后在楼梯底下的一个铁笼前停了下来。
它狂摇尾巴,对着那笼子汪汪汪叫了几声,它的声音引来时柏年,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他厉声:“老实点!”
目光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任百万不在笼子里,时柏年心里咯噔一声,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去找,没在一楼发现,他又上天台。
任臻说她的香猪很不老实,以前在她家的时候就试图站在窗边跳过楼,百万喜欢乱跑冒险,对外界太好奇了,所以人不在家的时候一般都会把它关在笼子里放着。
现在笼子空了,任臻又不在,时柏年有些着急,找遍家里的每个角落,最后在任臻的卧室发现端倪。
她的行李箱不见了。
时柏年拉开衣柜确定里面的衣服空了一半,脚尖一转快速下楼,一楼放在窗边的工作台还在,但她的影雕工具箱不见了踪影。
她的东西不在了,任百万就没有再找的必要,时柏年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就被人挂断了,他胸脯起伏,深吸一口气,继续给她拨。
她挂断,他就再打,也不管她到底忙不忙,打到第五通电话的时候,任臻终于恼了,接通。
“干什么?”任臻的语气很恶劣,气势冲冲。
“你怎么不在家?”时柏年明显松了口气,瘪了瘪嘴角,面对她很冲的语气,他这边反而温柔低哄,“这么晚了我担心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想她了。
“你第一天知道我不在家?”
“什么意思?”时柏年懵然。
“我三天前就回我妈这儿了。”任臻站在葡萄架下,撒气一般地揪下一颗绿葡萄,捏碎在指尖。
三天了,他还有脸打来电话。
“我这几天在海市。”时柏年软着语气,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还是耐心解释:“我在微信给你回过消息了,可我手机怀里跳出了红色感叹号,我以为你收到了。”
任臻冷笑,不知道他在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很冒火,对他的这些屁话一句都听不见去,只骂了声滚,撂了电话。
时柏年盯着黑屏的手机,陷入了沉思。
她骂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