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扛不住了，原本以为沈珉就放放狠话，想多讹点钱。但真没想到他能天天像上班一样准时准点，还怎么沟通都没用，来回就是一句‘你别想立’。
而打也不能打，他好歹每天就一个人，没去联合村里人，这点秃头就算谢天谢地了。所以他今天直接带着钱，想先把家里老的收复，这样他就没牙再来闹，到时候山庄一立，村民再来找事也晚了。
老太太听见动静往院子里瞟了一眼，在炕上小桌上给自己沏上一杯茶，冷眼看着秃头进屋。
“大娘”
奶奶直接打断他问，“就你们让沈珉前些日子鼻青脸肿来家的是吧？”
秃头一看她这是一点儿不了解内情，看来也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导致的，她孙子八成什么没说。
“真不至于，”秃头堆满笑脸，“其实动那块土还真没太影响到咱家比村里别人家靠前好多呢”秃头坐上炕对面，把一捆牛皮纸包着的钱放在小桌上。
老太太沉默着看了眼钱，抬眼又看看他，掐指一算日子，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清亮了。
“这里面能有小五万吧？”老太太喝了口茶问。
“大娘好眼力，”秃头一看这是有门了，“这钱够把您这老房子推了再立新二层了！老琢磨死人睡觉地方没意思！”
老太太笑笑抿口茶说，“啊，你先坐，喝茶吗？”
秃头急了，“大娘嫌少？”
“不少，”老太太摇摇头，“先坐。”
秃头一看这家也没别人了，祖孙俩一对怪人，觉得应该对老太太撂点狠话了。
“大娘，”秃头收起笑容开口，“给就该先拿着，保不齐犟到最后人财两空什么也得不着”
老太太笑笑回答，“可不是？”
哎靠，秃头心想这都什么和什么，一对犟眼子。
“我说怎么砸半天没见你这颗亮脑袋，”沈珉今天提前回来了，“跑过来吓唬老人家啊？”沈珉走过来质问。
秃头吓一跳没敢吱声。
沈珉眼扫了一下桌上纸袋，然后抬头问他奶，“老太太，钱归我支配你看行吗？”
秃头心中大喜！高兴坏了，自责怎么不早点把钱亮出来，人果然见了实物就服软。
“行呗，”老太太笑笑，“你说了算。”
沈珉拿起钱，一手搭上秃头肩，秃头赶紧站起来，接着沈珉一路把他往门外带。
秃头如果了解老太太，他就算死也不会就这么乖乖跟着沈珉出门。沈珉这一身硬骨和倔劲可不是完全无师自通，老太太年轻时候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没人敢惹
秃头前脚刚跨出门，刚要开口和身边人说‘这多好’，结果嘴还没张开，后脖颈被人一把捏住，接着被大力一推，啷呛几步跪在院子里，接着被人一翻四脚朝天躺在地上。
“这钱，”沈珉把钱往秃头脸边一放，“用来揍你一顿，”说着挽起袖子两腿别住他胳膊，“我看够了。”
秃头‘救命’被暴风雨一样招呼来的拳头堵在嘴里，这左一拳右一拳还节奏合适，踩着点让他每一个‘救命’都喊不出来
一声推窗户声响起，“哎！”奶奶把头探出来，“你差不多行了！有点数！”
拳头终于停下来了，伴随着沈珉一声‘滚’，站在门口用手指头点他扮狠的秃头连滚带爬跑了
沈珉进屋搓着手背，坐到炕上拿起奶奶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喘。
“你可不是个迷信的人。”老太太看着他缓缓说。
沈珉听了抬头看他奶。
“一来吧，你这些日子总挂着彩回来，我放不下这口气，”奶奶说着，“二来吧，就是你根本不迷信”
沈珉挑了下眼眉看着她。
“从小看你到大，”奶奶笑了，“你有主意，那就放膀子干。”
“老太太，”沈珉有些惊讶地说，“你眼一点儿不花，毒着呢”
沈珉这些日子天天起来腰酸背痛，没办法活动量太大。拎起镰刀一手搓着脖子往山上走，心里考虑着时机差不多了，再有个几天该正想着被人拦住他去路。
“我操！”曹贤怒喊，“你他妈自己干仗有瘾是吧？！”
两个星期小半个月，曹贤呆不住了，翘课就来村子里，遇到郑浩一打听，听郑浩描述什么摔了这那的就知道事不对，往沈珉家走，结果迎面走来个扛着镰刀脸上挂彩的傻逼
“哎！”沈珉根本拉不住曹贤了，他疯了。
“哎！”沈珉跟着他跑，“真不用！”朝着他喊，“再说你跑我家去干嘛？”
“滚！！”曹贤甩开他，冲进屋子招呼都不打，一把接上被沈珉拔掉的电话线拨号
曹贤听沈珉简单把事说到一半，就开始往他家冲。他爸是城里政府部门一小领导，曹贤的为人处世聊天打屁能力紧像他。所以当然，他老爸靠着一张嘴和处事混的人缘还不错，这种事他爸出手没多大问题
曹贤那边对着电话简单一说，把电话扔给一边无奈站着的沈珉。
“叔”沈珉一出声那边熟悉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
“大珉，拿叔当外人呢？”曹爸焦急地问。
“不是，”沈珉叹口气，“真不用。”
“不用什么？”曹爸严厉地问，“我找找人托托关系的事！他们那工程本来就有分歧，现在把这问题一上报一准停！”曹爸心疼惋惜着说。
“我自己能让他们停”沈珉说。
“怎么停？”曹爸让他气乐了，“用你单枪匹马血肉之躯啊？”瞧瞧这父子俩，损起来一个样。
“嗨，”沈珉也笑了，“没那么夸张，真的，这事你别操心了。”
曹爸在电话那头叹气，接着说，“你要不行的时候”
“叔，”沈珉打断他，“这次帮我的机会我能攒着吗？”沈珉顿了顿说，“我可能不久后要妥你办件比这困难点的事，”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那事，我自己是真不行，得靠你。”
“行！”曹爸爽快应声，“但凡叔能使得上劲！”
☆、第十三章
沈珉这天依旧扛着镰刀出门了，走了一段儿，余光看到村里几个四五十岁下地的老爷们，一路装作不太经意的尾随自己。心想行吧，就今天了，然后去村里小铺挂完电话继续走。
准备上山时看到曹贤刘鹏齐建三人等在那，沈珉叹口气过去，“来干嘛？”
齐建笑说，“抗把镰刀你挺气派啊？”
大鹏上前说，“听曹贤说了，这不欺负人吗？！”
沈珉皱眉说，“你们这状态还是回吧。”
曹贤说，“你紧张个屁？给你撑撑场面不行？”
“行吧，”沈珉无奈说，“带着脑子看我眼色行事，别坏我事。”
于是沈珉走在最远处前面，三个人溜溜达达跟着，再后面还有几个村里好奇的人。
沈珉这将近一个月的行为，随着那天在院里揍了人迅速传开，于是他们按捺不住在今天跟来了。
沈珉轻车熟路往施工处走，三个人溜达跟进去，村里看热闹的站在远处高地看。
“这片地什么时候包出去了？”农民甲吃惊地问。
“还真没注意，谁没事儿来这？”农民乙回。
“我家祖坟可就在这呢！这不扯呢吗？！”农民丙喊。
“大珉说不准就为这个和他们杠上了，别说话先看看。”村里大姐说。
沈珉站在场地中间停下，装作不经意活动身体，扫了一眼看热闹人群距离，行，什么都能听个大概，又看不清楚。然后一个眼神扫射曹贤，意思现在起别动闭嘴。曹贤收到信号点头，并低头小声开始嘱咐那俩。
沈珉活动完了，拿下肩膀扛着的镰刀，随手原地挥舞几下。心里乐了，他看见秃头和一帮工人立马像闻着蜜的蜜蜂一样被招来了。
这些日子他们头都被搞大了，一到这个点儿就全情戒备，等着这程咬金来砸场子。现在都习惯反射了，一看镰刀就冲上来。
秃头骂骂咧咧就走过来了，他所有的耐心和谈判的欲望早被沈珉折磨没了，现在一见他人就脏话直飙，破口大骂，破罐子破摔。
那脏话出口成章，难听到简直让沈珉后面曹贤他们差点就按捺不住，沈珉一手背在身后摇了一下，才让他们生生控制住直接就上去揍人欲望。
“这什么态度？！”农民甲咆哮。
“真他娘的，占地不通知不道歉不赔偿还骂人？！”农民乙吃惊。
“难怪大珉那天在院子里揍人，这他妈谁能忍？！”农民丙大喊。
“哎哟这命苦的，咋啥事都让他摊上”大姐叹息着说。
“大哥大姐，”一个陌生的声音吸引他们注意，“您好，我是报社记者，”来人只低调带了相机，礼貌着问他们，“能描述一下状况吗？”
于是几个人夸大其词越说越惨，情到深处大姐还抹起了眼泪
沈珉估计了一下时间，回头视线扫射，看到了那陌生的人。接着他眼神和曹贤一对，曹贤立马会意。
“敢动我哥们今天要你们好看。”曹贤用小范围才能听得清的音量挑衅。
大鹏和齐建也瞪着眼上前一步。
“我操？！”秃头大喝一声，“你们都活腻了！”然后扭头喊身后工人，“操！！揍！！！”
沈珉觉得这样并不够，因为他心里有数，交锋过太多次，自己怎么故意出手没轻重，他们都只是镇压驱赶而已，除了不痛不痒的淤青他们什么也不敢做
“等！！”沈珉一出声对面人停了，秃头也听他要说什么。
沈珉只是扔下镰刀溜达着，低头好像在找什么，“等等。”他语气淡淡说。
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径直经过秃头，走进对方工人人群，“等。”边走着还是这样说着。
然后工人人群突然爆发出惊讶的呼声
“哎呦！怎么了怎么了？！打人了吗？！”农民甲眼尖先发现。
“好像刚刚那带头的早就要揍，大珉想谈判来着走近他们。”农民乙分析。
“然后对方就直接上手了？！”农民丙高呼。
“哎呦人怎么样了啊也看不清楚。”大姐痛心说。
曹贤一直紧盯沈珉，他当然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沈珉走入人群，捡起地上一块板砖闷头直接拍在自己头上，鲜血横流
“他妈的！！”曹贤嘶吼，“你们把我哥们开瓢了！操！！！！”
双方终于厮打起来
“哎呦哎呦”远处农民们唏嘘。
因为他们看到两帮人一动，沈珉被亮出来了，他满头是血跪在那里，血顺着脸颊淌了一脖子。
“没天理了”他们难受地说着
“大哥大姐你们放心，”记者也被感染了，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一定帮你们讨公道！”
沈珉跪在那里，远处厮打混乱，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两耳嗡嗡作响，心沉寂的像一片死海
一双小胳膊从后背搂住他，他愣了低头看，是郑浩那双小手。
耳朵渐渐清明，听到了伏在背后孩子的哭声
他抬手摸摸他胳膊，然后轻轻拽了拽让孩子过来面对他。
沈珉不太能抬得起头来，他实在太痛了
他听到孩子呜呜哭着，在和自己说话，他努力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躺着的人什么也感觉不到”郑浩哭喘着这么喊着，“躺着的人什么也不知道”郑浩搂着他脖子，泣不成声地这么说
沈珉被他抱着愣了愣，抬手轻轻拍拍他后背，小声说，“贴个脸”
☆、第十四章
“你牛逼，”曹贤一进病房就喊，“你还真就自己把这工程给歇菜了，”说着把一份报纸扔他身上，“大小你也算个名人吧！”
沈珉拿起来看看，头版就是。
内容简直让每个人看了都直击心灵，绝对足够激发人们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也爆发了轰动的舆论。特别是照片实在配得太应景了
一张横板照片，视角是从沈珉斜后方拍摄。跪着的沈珉占据照片中心，怀里的孩子哭到脸都变形。远处乌泱泱的是厮打着的人群，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显得尤为让人心里一颤
“就一个后脑勺，名什么人。”沈珉笑着说着把报纸往桌上一扔。
“快别提你那后脑勺了，”曹贤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都让你那一板砖吓屁了。”
“雷声大雨点小，”沈珉指指头，“就几针，头发都不用剃。”
“我真想象不到你能这样，”曹贤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就只为那坟拼命？”
沈珉把一只胳膊垫在脑后淡淡说，“躺着的人什么也不知道”
“啊？”曹贤反应了一会儿，“可不是嘛，所以呢？”
沈珉只是看着对面墙壁，“所以遭罪的只是活着的人，”他淡淡讲，然后笑起来，“郑浩告诉我的道理。”
曹贤呆了一会儿问，“他？”
“嗯，”沈珉接着说，“他懂这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曹贤终于明白了，“说说，”他把凳子拖近一些，“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珉闭上眼说，“曹贤我们都去过城市，你那时候什么感觉？”
曹贤思索了片刻，“忙，乱，急，挤。”然后点点头，“嗯，大概这些感觉。”
“扎破头挤到那繁华城市里，得到了什么呢，”沈珉闭着眼缓缓说，“一种我父亲和郑浩父母那样的，两手空空徒留遗憾，”他叹口气，“他们或许是运气最差的。”
“一些终日忙碌，拉扯着孩子，拼了命让他们有好环境，”沈珉眯起眼睛说，“这也许是大多数境况。”
“极少数部分成功了，或许他们自己认为他们成功了。”沈珉睁开眼说，“那他们最后又会想要什么呢？”
曹贤安静听着，跟着他的思路走，“健康？放松？乡愁？”
沈珉笑笑，“大概吧，”然后他看向曹贤，“这个世界会变的，还会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先进，”他笑起来说，“人们拥有的越多，生活过的越舒服就越怕死，都想活的更久”
曹贤觉得自己摸到思路了，“所以”
“所以我从不打算离开村子，并不是我不能扔下老太太，”沈珉顿了顿，“当然这是其中之一，但我始终不想加入冲进城市挤破头的行列。”
曹贤一拍大腿，“你拼了命阻止，是因为你一直看好发展后山？！”
“嗯，”沈珉点头，“虽然这条路太漫长，”他叹口气，“就像现在，还差点被人抢先，”他看向窗外，“村里的人现下还质朴，不明白招商引资的重要性，当他们明白过来”沈珉顿了顿说，“我真的觉着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
“你怎么打算？”曹贤问。
“听过镇上废弃钢厂那张老大吗？”沈珉问。
“听过”曹贤想了片刻，“你想先筹钱也不能去他那啊！”他皱起眉说，“他根坐稳了，搬不动！”
“不搬他，”沈珉说，“一步步来，”他看看曹贤乐了，“行了别愁了。”
“操能不替你急吗？！”曹贤瞪着他琢磨了一会儿，“要不我先问家里要点儿？你是不是想先把你那攀岩合法化？”
“差不多吧，”沈珉回答，继而闭上眼，“先不用你，我要混不进去再找你。”
“哎，你有点数。”曹贤不放心嘱咐。
沈珉只是闭着眼笑着，然后睁眼看他，“你脸上颜色挺鲜艳。”
“操！”曹贤乐了，“我那阵儿疯了，民工兄弟被我砸急眼了。”
沈珉笑笑闭上眼说，“等我出院的。”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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