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骞仿佛真是来百灵楼做客的, 楼主孟令望设了宴席招待,徐云骞本身就不爱这些,坐在其中如同一个异类, 刚开始同他说话时还会回两句, 后面只剩下礼节性地笑笑。
年先生知道他在正玄山上当久了道士, 早就忘了这红尘俗世多麻烦,此时还没翻脸肯坐着, 也算是给足了孟令望面子。
饭吃到一半,突然进来个人, 凑在孟令望那边说了些什么,孟令望闻言脸色变了变,朝徐云骞道:“你远道而来, 我这俗事缠身……”
徐云骞:“楼主大事为重。”
孟令望似乎是真的有急事, 也不再多寒暄, 正准备起身要走, 他倒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看了坐在角落里的孟夺峰一眼, 对方坐在轮椅上, 他太久没出过门了, 哪怕他跟整个孟家没什么关系, 但他坐在人群中依然是满足的,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孟令望似乎有话要说, 很久没见过孟夺峰笑, 孟令望心有些软了,对旁边的随从说:“夺峰身子弱吹不得风, 半个时辰之后把他送回楼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孟令望才走。
一家之主走后, 这场面可就有意思了, 徐云骞还未跟这么多后宫宅院里的人在一起过,看着他们跟唱大戏一样,有些人楼主一离席立马就走,有些人还在宴席上,似乎准备着跟徐云骞套近乎。
而他们对孟夺峰都有个统一的态度,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若不是碍于徐云骞在场,可能会当场打起来。
年先生凑到徐云骞身边,道:“幸好你爹是个痴情种,要是开云寨也这么少爷小姐,我大概头发都愁没了。”年先生之前觉得徐云骞难带,如今想来徐云骞只是性格独脾气差了些,脑子里从来装不下什么弯弯绕绕,好带得很。
年先生刚想说些什么,背后一声咿咿呀呀的响声,轮椅转动,孟夺峰移到徐云骞身边,“徐少侠。”
徐云骞嗯了一声,觉得他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孟夺峰问:“你觉得十小姐怎么样?”
徐云骞:“谁?”
孟夺峰笑了,下巴朝左偏了偏,百灵楼有意跟徐云骞交好,他家还剩下一位未出阁的十小姐,十小姐大概被人指点过特地装扮了才来赴宴,穿着一身鹅黄罗裙,如同一朵春日娇花,此时朝徐云骞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去。大概是老楼主的意思,如今让人有些下不来台,年先生怕徐云骞那个脾气会拂了人家十小姐的面子,正准备帮腔说两句。
徐云骞只看了她一眼,说了四个字:“我是道士。”
年先生闭了嘴,觉得自家少主有些衣冠禽兽那个意思。
昨日抽顾羿的时候那叫一个狠,床上折腾他一夜,今日一句话倒是堵得干干净净,想起自己是个道士来了。
孟夺峰被徐云骞逗乐了,徐云骞背后是徐莽,师父又是天下第一王升儒,这样特殊的身份在武林中独一份,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他傲,但傲得理所当然,身上没有半分讨好人迎合人的气质,实在是跟孟家人天壤之别,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孟夺峰感叹:“有人要失望了。”
徐云骞道:“我是为你家十小姐安危着想。”
孟夺峰愣了下,才明白徐云骞在说什么,他私下调查过顾羿,真要强行把十小姐和徐云骞凑一块儿,他们这百灵楼可真的不得安生了。
孟夺峰好像对徐云骞很感兴趣,问:“我听说徐少侠上岛被拦了?”
按照孟归雨的说法,孟夺峰接管百灵楼,拦截不拦截的,他比徐云骞更清楚,恐怕可能还是他安排的。孟夺峰又笑道:“这几日谣言四起,说有人要密谋刺杀,徐少侠别见怪。”
他微微一笑,好似真的有歉意。
徐云骞觉得孟归雨跟这人斗法,难怪被驱逐出岛,如今还活着,估计就要千言万谢了。
徐云骞问:“我听说老楼主病重?”
孟夺峰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徐云骞,道:“病总会好的。”
病总会好的,可就这么巧,在徐云骞上岛的前一天?
此时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了一阵妖风,烛火随风摇晃,熄灭了大半,孟夺峰似乎真的吹不得风,被风一吹便咳嗽。他用帕子捂嘴,咳嗽间衣袖滑落,露出一只瘦弱的手腕,徐云骞多看了一眼,倒不是因为这只轻轻一捏就会碎的手腕多好看,而是实在过于诡异。
白皙的手腕上青筋遍布,比旁人的更凸,几乎要突出皮肤跃然而上。青色血管蔓延,一直延续到袖子深处,简直像是一株藤蔓。
徐云骞问:“你身患隐疾?”
孟夺峰脸色惨白,半天才止住咳嗽,他拢了拢自己的袖子,盖住奇异的手腕,好像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幅躯体,“算是吧。”
徐云骞问:“腿伤了?”
寻常人问问题会旁敲侧击,徐云骞不玩那一套,几乎已经算是逼问,年先生本来想出来缓和下气氛,谁知道孟夺峰好像很听徐云骞的话,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道:“前段时间摔断了腿。”
在百灵楼哪里有机会能摔断腿?又不是小孩儿看不得路,这腿恐怕是被人打的。
“十三公子?”有人叫他,连孟家人都忘了,孟夺峰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十三公子。仆人站在他身后,扶着轮椅椅背,“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