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是新帝慕淮登基以来,第一次有言官主动上疏。
这帮臣子正猜测着,这言官到底是要弹劾哪个官员,可待新帝命那言官开口讲话后,在场的所有臣子俱都大惊失色。
谁也没想到,这言官竟是要向新帝献铮言!
官员们本来精神不济,但一见这言官竟是要纠议帝王之过,皆都竖起了耳朵。
再强势专横的君主,也要给言官些面子。
坐于龙椅上的新帝慕淮,表情也尚算平静。
只听那言官语气铿锵道:“皇上登基后,便专宠皇后容氏一人。容皇后还在东宫为妃时,便善妒骄纵。现下竟还将太后软禁在宫。翟太后虽不是皇上的生母,却是嫡母,皇后此举为大不孝,难为天下诸女表率。”
话刚落,有些官员的那颗心都要悬在嗓子眼处了。
果然,新帝慕淮大怒。
他愤而将御案上的牙牌抛掷在地,沉声对那言官道:“你放肆!翟氏一族本为罪族,先帝念及发妻之情,才保了翟太后一命,当年翟家也是朕亲自抄的,朕本就不容翟氏一族的余党,如今对太后所为已是极限。皇后念及翟太后体弱多病,怕宫人会打扰她养病,这才不让其余人等靠近太后的宫殿,又何来的软禁一说?”
各朝各代的言官都是不怕死的。
那言官被新帝训斥后,只跪地不断地猛磕着头,直到脑门上磕出了鲜血,方对慕淮道:“大齐以儒家礼教治国,百事孝为先,先帝既是下了圣旨,那翟太后便仍是皇上的嫡母。皇上不可不敬嫡母,理应让翟太后迁居慈安宫。”
慈安宫是先太后的住所,按说庄帝去世后,翟太后便该迁宫至此居住。
慕淮却只摘了翟太后旧宫的匾额,也自是不想让她风光得意的去迁新宫。
这时,从前同翟家交好的郡国公也附意,主动为翟太后求情,让新帝慕淮善待嫡母。
慕淮将话锋转向了相国严居胥,询问了他的建议。
严居胥虽持中立态度,但明眼人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还是更偏袒那言官一些。
也觉得,慕淮属实应该善待身为嫡母的翟太后。
前朝发生的事,往往会在雍熙禁城里传得很快。
果然,待翟太后听到有言官为她抱不平后,自是兴奋至极,她觉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从翟太后母家陪她进宫的兰若也由衷地替自家主子高兴,暗道着早该如此,哪有将自家嫡母软禁在宫的道理?
皇帝是不能轻易诛杀言官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新帝的骨子里潜着暴戾的一面。
这段时日,在嘉政殿上朝的大臣们俱都人心惶惶。
但最终,新帝并未因言官的咄咄逼人而被愤怒冲毁了头脑。
他初登大位,龙椅还未坐热,这时若只因言官的几句铮言就让他下狱,或是处死他,难免会让其余的朝臣心生不满。
新帝慕淮最终同那言官讲和,并采纳了言官的建议。
虽未让翟太后迁居慈安宫,却从户部拨了银两,将太后的旧宫装葺了一番,还赐了新匾,将翟太后的旧宫改名为翊安宫。
但翟太后明显觉出,慕淮在她新宫拨的银两很少,且仅仅是做了些表面功夫,用于唬弄外人罢了。
可传到旁的太妃的耳中,却是皇帝拨了数万银两来为她修建新宫。
庄帝在世时,这些太妃对翟太后并不算由衷的尊敬,也知道她是个道貌岸然的深宫妇人。
后来,翟家被抄,她的后位虽被保住了,却是个有名无实的。
这些太妃有的曾暗自嘲笑过翟太后,有的甚至还暗暗同情过翟太后。
慕淮登基后,翟太后的境遇非但未有好转,反是每况愈下。
人啊,大多都不会,对不如她们的人产生敌意或怨怼。
之前翟太后的境况竟是不如她们这些位份低的太妃,她们便对翟太后少了几分敌意。
可事到如今,这些太妃一过完年节,便要出宫去庵堂为庄帝祈福。
而那个身为罪臣余族的翟太后,不仅有了大肆翻修的华贵寝宫,还可以继续在雍熙禁城中被新帝奉养,过她的富贵日子。
这些太妃们的心里,难免都变得酸溜溜的,对翟太后也渐变得憎恶了起来。
这日一早,被新帝解了禁足的翟太后,便命她们这些太妃到她宫里来听训。
翟家未倒前,她们来未央宫中晨昏定省时,都觉应当应分。
但现下,当这些太妃再被翟太后唤到一处,听她高高在上的讲话时,心中都不大情愿。
翟太后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太妃,问道:“徐太媛怎么没来?”
德太妃向翟太后解释道:“娘娘,薇公主重病缠身,徐太媛惦念公主的身体,终日近身照料着,这才没过来。”
翟太后不以为意,又道:“哦?三公主又病了?”
话说到一半,她边摇着头首,边幽幽地道:“那孩子之前就差点死在太媛的肚子里,这总是重病缠身,到底还是福薄。”
德太妃面色渐变得难看,她一早便有所猜测,早年徐太媛险些落胎,是因为皇后设计的缘故。
到现在,人家徐太媛不在,她还要当着其余太妃的面,说慕薇命薄。
德太妃暗觉,自打新帝解了她禁足,又为她翻葺了宫殿后,这翟太后竟是变得比从前更得意了。
当年李贵妃一死,这翟太后也是这种表现。
原本病病恹恹的她,立即便在阖宫妃嫔面前,换上了副耀武扬威的嘴脸。
可翟太后如今再无母家做依靠,亦无任何子嗣,如此得意,早完会让人寻衅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