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朝台上那群戏子抬了抬下巴,“叫他们下去,统统下去!”
刚演到精彩部分的生旦净丑们面露惊慌,茫然的站在台上,四下环顾,不明白自己唱错了什么调,做错了什么事,只能心惊胆战的退了场。
虽只演了半出戏,但也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天已经黑透,唐娇虽与唐棣是叔侄关系,但也不好在他这里过夜,正琢磨着要告辞,就见戏台上慢慢上来一人。
“他是谁?”唐棣忽然皱眉问道。
唐娇微微一愣:“不是您安排的戏吗?”
唐棣摇头:“我只安排了两出戏。”
说完,他抬手召来身边服侍的太监,低声嘱咐了两句,那太监低头退了下去,很快又转了回来,奇怪的看着唐棣道:“班主说,这是皇上您昨天特地传旨,让他加的戏,名字叫做《脸谱话本》。”
他们两人的对话,唐娇没有听进去,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台上,全在那人身上。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靴子,脸上却覆盖了一张金色脸谱。
他慢慢抬头望向台下,望着唐娇,那眼神让唐娇觉得心悸,觉得眼熟。
没有生,没有旦,没有净,没有丑,没有水袖,没有唱词,整个戏台寂静无声,只有他静静站在那里,像空白画面上慢慢浮现出来的墨点,像墨点慢慢勾勒出的人形。
然后,他袖子一抖,宽大袖摆里忽然滚落一只脸谱。
那是一张女性脸谱,慈眉善目,姿容甚美。
他手一抬,忽然将女性脸谱高高抛起,然后在她堪堪落地之前接住她,然后手指翻动,让它如穿花蝴蝶般在自己指尖舞动。
那脸谱被他玩弄于指尖,真如一只蝴蝶般,时而挣扎,时而温顺,时而逃离,时而回归,最终,他的动作安静下来,慢慢将女性脸谱拎到脸旁,侧首对它低语,仿佛在与之对话。
说完,他猛然揭下自己脸上的脸谱,朝唐娇丢去。
唐娇吓了一跳,身旁的唐棣却抢先一步接过脸谱,低头看了一眼,便丢给唐娇,然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台上那人:“朕不爱看哑戏,你滚下去。”
唐娇接过脸谱,低头看了看,拿手敲了敲,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张纯金……亦或者镀金脸谱,上面画着一张男性面孔,笑容勾画得极为温和。
待她再次抬头,看向那男子的脸,却发现他脸谱底下还有另外一张脸谱。
一张空白的脸谱。
然后,他抽出一管朱笔,慢条斯理的在空白脸谱上勾画了一张朱唇。
抬起右手,他将女性脸谱按向自己,两只脸谱相合,颜料未干的朱唇在女性脸谱的嘴唇上留下了一点红痕,如血如胭。然后,女性脸谱脱手而出,被他狠狠掷向唐棣。
与此同时,一旦,两丑,三个穿着戏服的人,从三个方向朝唐棣与唐娇扑杀过来,手中或持匕首,或握着发簪,或持长刀,寒光烁烁,杀气逼人。
唐棣抓起茶盏丢向其中一人,然后伸手抓住唐娇,将她丢向守卫。
使发簪的被他抬手格住,使匕首的却已经将匕首□□了他腹中,唐棣四面楚歌,眼睛却直盯着最后一人,见他抛下自己,朝唐娇跑去,不由得两眼通红,大吼一声:“保护公主!”
侍卫们连忙将唐娇护在身后,然后分作几组,一组对付使刀的人,另外几组则冲去保护唐棣。
“别中计!”唐棣被两个刺客拖住,见许多侍卫跑来救他,忍不住大急,一边咳血一边喊,“回去保护公主!”
使刀的刺客原本被几个侍卫压着打,却忽然之间,刀法大开,将几名侍卫统统斩杀,原来之前他是故意示之以弱,就是为了让侍卫们看轻他,然后让大部分人去救皇帝。
如今侍卫已死,唐娇犹如待宰羔羊。
他提刀向前,刚要砍死唐娇,却发现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身后。
一柄匕首横过他的喉咙,轻轻一划,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一条笔直红线。
使刀刺客捂住喉咙,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看着对方,从牙缝里吐出一行字来:“你……背叛……”
话未说完,就倒在了黑衣男子脚下。
黑衣男子立在原地,诡异的脸谱,带血的匕首,他静静抬头,看向唐娇,四目相接,他微微颔首,然后压低身子,与她擦肩而过,几个闪身,就消失在黑夜尽头。
来如腥风,去如血雨,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唐娇回头看着他,慢慢抱紧了怀里的金色脸谱。
一部无声的话本。
一场无声的再会。
一次无声的别离。
“天机……”唐娇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了一声。
“天机!”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温良辰带着大批禁卫杀至,见了飞霜殿内的场景之后,二话不说,抬手朝前方一指,“抓活口!”
使刀刺客已死,最强的天机已逃,留下的两人根本无力对付这么多人,最后被逼到角落,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从嘴角留下一行黑血,倒在了地上。
一名禁卫上前查探了一番,回头禀报:“他们已经服毒了。”
温良辰听完,立刻转头盯着唐娇,眼睛灼灼似火。
“全城戒严,不要让任何可疑人物逃出去!”温良辰一边下令,一边朝唐娇走来,声音极冷,“公主,请随微臣来一下。”
唐娇看向唐棣:“先喊太医!”
“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皇上身边也不缺人照顾。”温良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半强迫的拉着她离开了飞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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