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一样,在主人下令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您的私有物。”跟踪狂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睛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说,“我们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如果是为了您的话,我可以跪下来磕头,她为什么不可以?”
唐娇眼眶一热,上前抱住他,哇哇哭了起来。
“……请不要为我们哭泣。”跟踪狂低下头,怜爱的眼神藏在阴森的兜帽里,淡淡道,“为您而生,为您而死,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娘已经死了,你也要离开我吗?”唐娇呜呜哭着,肝肠寸断。
“就算我死了,还有其他人。”跟踪狂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说,“我的父亲是第二个托孤者,他的任务是混淆视听,隐瞒您还存在于世的消息,等时候到了,再到平安县里来接您,把您送到另外三人那里,继承您父亲留给您的一切……他死了,还有我,我死前,一定把你送到另外三人那里。”
唐娇起初并不是真哭,只是想讨他可怜,现在她是真的哭了起来,因为她听得出来,跟踪狂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的打算把命给她了。
可是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完全不打算回心转意。
最后,唐娇不得不擦干眼泪,退后一步,一边抽泣一边看着他,看起来就像被打湿的小猫一样,异常可怜。
跟踪狂看着她,眼神充满怜爱,嘴上却不发一言。
她总要习惯的,习惯身边的人离她而去,习惯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最后拥有一切……他不能任性妄为,犯下跟周明月一样的错误。
“你是属于我的私有物,对吗?”唐娇忽然对他说。
“是的。”跟踪狂单膝点地,朝她跪了下来,黑色的披风在身后展开落下,犹如被驯服的恶兽,犹如合拢的鸦色羽翼。
“告诉我。”唐娇抽了抽鼻子,“你的名字。”
这一次,跟踪狂没有任何迟疑,薄薄的唇里吐出两个字:“天机。”
“天机。”唐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呼唤他的名字,然后对他下了人生中第一道命令,“现在我命令你……陪我一块活下去!”
同生共死吗……
天机闭上眼,叹了一声:“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您……实在不应该如此珍惜我。”
“答应我啊!”唐娇朝他喊道,“你不是我的私有物吗?”
天机睁开眼,深深看着她。
就算眼睛上覆着黑色绸带,却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爱欲与占有欲,过于激烈的感情简直像是火焰般,从她的鲜血与骨髓中渗透而出,烧得她整个人灿烂夺目。
她总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而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她呢?
天机慢慢低下头,从胸腔里呼出一个字:“是。”
灰色的飞蛾,遇见了色泽鲜红的烈火。
他想,我已经不需要特地去看自己的表情了。
得到他的答复,唐娇笑了起来。
可是下一刻,一种极度的空虚与不满就在心中蔓延开来。
她已经拥有了这个人……但还不够,完全不够,她还想要更多,她还想要占有更多,想要他总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为她而起伏,想要他冰冷似霜的身体为她而火热,想要这个人从身体到眼神,从心灵到神智全部都属于她……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谓的遗产也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谓的托孤者也都是些不知面不知心的人……只有他,她现在只有他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他抓在手心里。
纵横的思绪,汹涌的感情填满了唐娇的整个身体,她胸脯起伏,半晌才冷静下来,张开口的时候,声音兀自有些沙哑。
“现在。”她一边解下眼睛上的黑色绸带,一边说,“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白皙的手指拎着黑色绸带,然后放手,任它从指间滑落。
天机的目光从黑色绸带,一路移到她的脸上。
然后,他抬起双手,将罩住容颜的黑色兜帽向后掀开。
与此同时,幽篁馆内,两鬓斑白的大夫收了针,对王夫人拱手道:“恭喜夫人,公子已经大好了,再调养几日,便可下床走路了。”
王夫人闻言大喜,给大夫封了厚厚一只红包,然后令贴身侍女送他离开,自己则坐在床边,一边擦泪,一边对暮蟾宫道:“好好好……这下你的相思病算是彻底好了。”
暮蟾宫楞了楞,慢慢转过头来:“……相思病?”
“是啊。”王夫人唏嘘道,“看不见唐姑娘,你就要死要活的,人家一来,你就什么病都好了,这不是相思病是什么?哎,你若是真的非她不娶,可以跟娘说啊,何必吓唬娘呢,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这一病,把娘半条命都吓没了。”
暮蟾宫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帐子,无语半晌,最后还是没想到更合理的解释,只好打落牙齿吞进肚,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此事。
结果王夫人下一句就是:“那你打算何时纳她进门?”
“……”暮蟾宫都快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了,他斟酌言辞道,试图打消对方这可怕的念头,“母亲有所不知,其实,唐姑娘已经心有所属,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既……对她有意,又怎能强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他可不想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被人倒吊起来喂上十几二十碗毒药。
王夫人看他面色不愉,还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处,心中一凛,生怕儿子又要相思成疾,连忙道:“有什么关系,男未娶,女未嫁,你便是出手追求她,也不算违了礼法。”
“我……”暮蟾宫想说,他不怕违了礼法,他只怕没命啊……
“况且这县里头,还有比我们家更好的归属,还有比你更好的男人吗?”王夫人试图激励他,“别的不说,就说这三更话本的案子吧,其他人都对这位唐姑娘落井下石,也没见哪个男人出手相助,最后还不是你拔她出淤泥,放在身边体贴照顾着。”
“我……”暮蟾宫想说,他完全没有体贴照顾她,他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只是为了方便监视她,审问她罢了啊……
“你对她也算是情深意重了。”王夫人越说越感动,忍不住叹着气道,“绿初是打小陪着你一块长大的,你待她,也一直温柔体贴。可是为了唐姑娘,你二话不说就把绿初给逐出去了,娘这才晓得,在你心里,恐怕只有唐姑娘与别不同。”
“我……”暮蟾宫想说,她们当然不同,绿初是他的丫鬟,而唐娇是他的人质啊!他怎能为了一个丫鬟,伤害重要的人质呢……
王夫人本就是诗礼簪缨之家出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更是读的通透,如今她把事情从头到尾的顺了一遍,不由在心里感叹,别看儿子平时对谁都笑,其实心里对谁都冷,她一度以为儿子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结果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没遇上喜欢的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令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王夫人忍不住吟了一句话本里的句子,然后对暮蟾宫叹息道,“娘不会再拦着你了,那姑娘出生不好,性子不好,娘都忍了,你若喜欢,就纳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