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的这个尝试,是根据现在简体字推广之后得出的结果,此时说来,倒也不算错。
苏墨也没问宴云河要提供什么工作,他手指敲了敲茶案上写了简体字的纸,“那王爷又有何法可降低成本?”
宴云河道:“现今识字练字需笔墨纸砚四宝,但在我看来,只需笔与纸两样即可。”
“何解?”无墨怎能书写?
“书写,就是在纸上留下痕迹。”宴云河拿起那张纸,“如此才能让人看到字,只要找到能代替毛笔与墨汁的东西,同样能在纸张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但制作的成本却远远低于制造笔墨,就能降低成本。”
苏墨来了兴趣,“王爷已经找到了。”
“不错,”宴云河神秘一笑,“虽然还未制成,但我相信离此物面世那日已经不远了,到时还要先生品评一二。”
“若能得见此物,那是老夫之幸,当不得「品评」二字。”
苏墨一手提起茶壶,给宴云河倒上一杯,“说了这半天,茶都要凉了,王爷莫嫌弃。”
宴云河从善如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唇,接着说道:“我今日前来,是请先生出山的,简体字只是其中一方面。”
苏墨拿起煽火的小蒲扇朝着煮水的火炉扇了扇,“我有一二老友,或许会对这简体字感兴趣,但多的老夫这个闲人怕是帮不到王爷。”
这是明晃晃地拒绝,宴云河也不急,“先生听我说完再表态不迟,我说简体字只是一方面,是因为还有两件事也与这教化相关。”
“哦?说来听听。”苏墨又放下了手中的蒲扇。
宴云河道:“我知道大多数人学字时,会为不认识的生字做注音,但因为个人的习惯不同,音标杂乱,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所以想请先生制定一套适合初学者的注音。”
“此为一,二嘛,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编订字典。”
若说音标,苏墨自己还能努努力,但字典一事,向来是朝廷主持的事,这绝非一人可成。
“我朝已有《朝闻字典》,王爷觉得这字典不可用?”苏墨皱眉道。
宴云河摇摇头,“《朝闻字典》虽好,却非我心中的字典,它更像是典籍的注释,而我所认同的字典,是能以音查字、以字查音,所有人都能轻松使用,在其中找到文字含义的字典。”
“所有人?”苏墨喃喃道。
宴云河肯定道:“所有人!学识无贵贱,自是所有人都有认字的权利,此乃青史留名之大事,我不知能托付何人,唯有先生的道德品行使我敬佩,学识使众人信服,此事非先生不可!”
虽然宴云河之前根本不知道苏墨此人,但听了他不畏权贵的事迹,又有一番闲聊下来,对他的品格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当然,这些事也不是非一人不可,其余人不行的,宴云河这话也只是想着先说说好话,给苏墨画画饼,能忽悠一个是一个,他要是干了,还能半途而废不成?他要是不想干,宴云河再去找别人就是。
更何况,像苏墨这种学士,哪能没有几个大佬朋友?抓住这一个,就等于抓住一群,非常值得宴云河竭力结交。
苏墨陷入沉思,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嘴角微翘,最后干脆起身在亭外来回踱步,像是举棋不定的样子。
宴云河反而松懈下来,端起茶盏,观赏起亭外花丛,欣赏起这夏初的好景致。
小弟子看看自家老师,又看看面前的摄政王,不是很明白这两个大人怎么了,老师之前明明还是很闲适的。
苏墨本就是性格坚定之人,不一会儿就已拿定主意,他回到茶案前坐下,神情坚定又放松,“先说好,老夫是不管朝中事的。”
宴云河双眸中亦满是坚决,“我也不管那朝中事,这一生只要能将扫盲之事办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扫盲之事?”
“有字不识如目盲,不通教化是心盲,我只愿有生之年,再没有眼盲心盲之人。”
“好!好一个扫盲,此事加我一个!”
宴云河想做的事多了,当然不只扫盲一件事,在他心中,农业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吃饱饭再说。
但在做一件事时,并不是孤胆英雄就可以,他需要同伴,所以此时才要为之后的教育做准备,免得后续发展时无人可用。
更何况,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时不做准备,后续难免掣襟露肘。
只不过为了表达自己对此事的重视,免不了用些夸张的修辞手法。
如今成效显著,苏墨已经答应加入他的队伍,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举起茶盏,敬道:“有先生助我,吾道不孤,今日我愿与先生约定,共同进行这教化改革,必不让先生有后顾之忧,我在此冒昧代天下人及后世百代谢谢先生,敬先生。”
苏墨亦端起茶盏,“老夫亦必将全力以赴,不负君之所望,今日就与君定下这亭下之约,清风朗日均为我等见证。”
“请!”
二人以茶代酒,在这朗朗乾坤见证之下,做下了影响后世千百年的约定。
即便后世史书如何着墨,也无法描绘出此等画卷一二,当世之事唯有当时之人才能体会。
也唯有同样见证亭下之约的小弟子,经历了后来的教育改革之后,才能真切地体会三分,后日之格局变换,是如何从这小小的凉亭之下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