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萧祁昱的心,他对瑜王爷的心,他那一次说的话是真的,他从没有怀疑过瑜王爷,大梁的江山是他与瑜王爷的。
萧祁昱看着他点了下头,闭上了眼,把枕边的那块玉重新的放进了怀里,沈郁给他的这块玉,他不再挂在腰上后就无处可放了,打仗也怕丢,就放进了怀里,习惯了,不放进去有点儿不放心。
他确实是烧糊涂了,又或者说是大限将至,因为以前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柔情的,他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是身体更疼还是心更疼,临到死了终于承认他想沈郁了。
萧祁昱闭着眼睛笑了下,皇叔啊,我想你了。
萧祁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进去了程谨之的话,还是他命不该绝,他又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清醒了,对于他昨晚立下的遗诏深觉白痴。他怎么能立这种遗嘱呢?沈郁就算拿到了他的遗嘱当上了皇帝,那该反对他的人还是会反对,他还是当的不安稳,他昨晚真的是烧糊涂了。
萧祁昱趴在马车上开始往回返,一刻都没有停留,也停留不了了,在过了哀牢山的时候,已经接到前方探子了,北羌左贤王延术领兵八万进犯了。
八万兵攻城,都城却丝毫未损,一寸国土未损,萧祁昱看着城楼上的梁督军这一刻由衷的敬佩,他终于明白梁督军这么些年守城的可贵之处,二十余年,北疆边关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有梁督军在,他的顽固不冥就如同这边关的城墙一样,牢固,踏实,坚不可摧。
梁督军看他来脸色也没有变,也没有开城门,依然冷静的做着他该做的事,直到萧祁昱的大军将这八万人全都合围之后,他才下令开城门,将仅剩的两万士兵放了出去,一起围歼左贤王延术。
至此,北羌兵力全线阵亡。
沈大小姐缓缓踏上城墙,怀里只抱了一件衣服,本来想给她的丈夫披上,可看到自家小弟也委顿在城墙上时,她心头猛的一酸,一件衣服盖不过两人来,她轻轻的蹲下来给他擦擦脸上的灰尘,炮轰了一天一夜,他的脸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要不是自己从小看到他大,都要认不出来了。
擦完了他,他都没有醒,沈大小姐扭开了头再给她的丈夫擦,她的丈夫警醒,一下子就醒了,看见是她松了口气:“婉儿,你怎么来了?”
沈大小姐笑笑:“我来看看你们。”
秦正笑了下,刚毅的脸上挂着笑容:“放心,我们没事。”看她满脸笑意,秦正不由的把她揽在了肩头,他知道那句话只是他习惯了说的,能够守住几日他心里已经清楚了,守不了多少天了。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他们总有一天会攻破城墙,萧璟这一次是势在必得,所以准备完全。这种情况下靠他们退兵是不可能的事了。
沈大小姐倚在他肩头笑:“我知道,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秦正看着她笑,用力把她揽住了。
沈郁这一会儿终于醒了,他靠在小福子身上,看着他姐姐、姐夫靠在一块儿,他转了下脸,他姐夫这辈子很少做这种温情动作,他还是别打扰他了。
他知道他姐夫这一刻是铁汉柔情了,他是知道守不了几天城了。沈郁不知道再怎么劝他姐姐,他现在理解她了,能够跟相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哪怕是死都是心甘情愿的。
沈郁把视线看向了远方,远方是白茫茫的,冬天的早上格外的清爽,吸到肺腑里的空气都是清新的,比昨晚的血腥味好多了,沈郁使劲的吸了几口。
萧璟攻城已经半月,京师的城门比任何地方都要厚重,他留在京师的兵马也都是精兵,所以萧璟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然而萧璟攻不下城门,他这个守城的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每一天都是尸横城墙,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淌,他从看着血呕吐到现在的默然,习惯了,他都能够跟秦正一起在城墙上啃馒头,喝的水还带着不知道谁的血。
沈郁尽管这么想着,还是本能的干呕了下,秦正转头看着他,也心疼他,这个小舅子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不善武功,却还要日日夜夜在这里守着,是那天晚上的攻城把他吓着了,萧璟用护城河的水泡塌了一角城墙,他们差一点儿就没有守住,
从那天起,他就不放心了,夜夜跟他守在这里,他是个武将风餐露宿无所谓了,可看着他不忍心。
他轻咳了声:“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要迁都?”
秦正的这句话说的很突兀,沈大小姐都怔了下,但沈郁没有怔楞,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夫,迁都我想过,可是现在不能。历史上的迁都都是在鼎盛时期,想选一个更加适合都城的地方,可不是我们这种情况,倘若我失了京师,那就是失了整个大梁。我也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的,是个人都会本能的想跑的,可是他是摄政王,无路可逃,无论是他手中的兵权还是他这个人,萧璟都不会容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秦正知道他说的这些,所有也只是提一下,很快便不再想这个问题,他是护国大将军,如果他问的都是实际的问题:“王爷,虽然这个城墙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可还是要想一想后路,要疏散城中的百姓了。这么拖着,也难保他们不惊慌。”
沈郁点了下头:“就依姐夫你说的。今天我就着人去疏散城中百姓。”他都让自己的几个姐姐及家眷走了,所以怎么能不让他们走。
眼下的情况就算秦正不说他也很清楚了,所以不仅要疏散城中的百姓,还要把城中的物资转运出去,他要留一座空城给萧璟。萧璟可以攻破城,他也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天色渐渐的亮了,下面的锣鼓声又想起来了,流火箭擦着破晓的阳光飞了过来,萧璟又一次攻城了,沈郁已经站到了观战台上,秦正好几次都要让他回去,他觉得在这里太危险了,沈郁还一点儿功夫都没有,可他不走。
沈郁也不是想站这里的,可他清楚,这样的时候他不能走。
他站在这里就是要让那些士兵看着,他沈郁没有走,没有弃城而逃,他姐夫都会想到让他迁都,那些士兵又怎么会想不到,沈家军之所以能够这么跟着他,是因为念在他是老王爷的儿子,所以他只要还能爬上城墙就要爬上来。
这一次的守城依然是残酷的,在夕阳落山之时,整个城墙都残破不堪了,有一角还被震踏了,沈郁看着忙着整修城墙的秦正默默的下了城门。
他真的得去疏散城中的百姓了。
大梁二一六年冬腊月,萧祁昱亲封的陈昭荣因私通禁卫左总司,被瑜王爷抓住,赐一丈白绫。
这一则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把后宫震翻了,这种时候,城中百姓惶惶不安,那宫里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萧祁昱的后宫太少,冷冷清清不说,他还不在,所以几个婕妤本来就很不安了,现在又被这个消息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