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阮娄含糊道:“大哥如今这样,我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怎么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
“你是想起一个爹娘生的?他想了吗?”阮周氏狠声道:“当日你被人堵着的时候,人家可是说要拿房子去赔债的,他可是给你银子了?钰儿朋儿叫他一声大伯,他可考虑过这两个孩子?再说了,当日齐枫铭也只说进阮窑看看,又没告诉你要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就能惹出那么大事儿来?”
“别说了别说了。”当日之事被阮周氏这么一说,阮娄不由紧张的四处张望:“小心让人听了去。”
阮周氏剐了他一眼,说道:“不管怎么样,那红釉瓷就算了,想来阮澜那丫头片子也烧不出什么东西。指不定就是拿家里的以前收的瓷去卖了过营生,但是你们阮家白瓷的方子可得从你大哥那儿抠出来。朋儿还要读书呢,日后活动总是少不了银子,趁着现在你大哥还活着,也算是他尽了这些年的兄弟情谊。”
阮娄点了点头:“这个肯定,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以前就不管瓷窑里的事儿,如今突然来问白瓷方子,大哥能不生疑吗?”
“这个好办。”阮周氏说道:“我听秦氏说秦楚周的老友来了刘家村,这就住下了。他以往也是在京中为官的,考的功名,如今算是告假一阵子,闲时在秦楚周的私塾里教教书。就让阮朋在这儿一起住了,读书也不耽误。”
“朋儿住在这儿?”
阮周氏点了下头:“一来呢,我是不信你大哥一点家底儿不给阮澜留的,他们今日装模作样的做白粥喝,明日呢?后日呢?总不能天天装吧。
二来是这老宅里就一个哑巴一个病秧子,还有个冷皮冷脸的外人,你大哥想要赚银子总得开窑,到时候能靠的不还是朋儿?这就把白瓷的配方弄了来。也省的让个外人占了便宜。
三来就是钰儿。”
阮娄问道:“这和钰儿又有什么关系?”
“我思来想去,也觉得秦逸是个不错的,若是钰儿能和他一起是最好不过了。”
阮娄摇了摇头:“逸哥儿不是和阮阮有过婚约吗?”
阮周氏说道:“我问过秦氏,说当日没说的那么严谨,之后也少提了。再加上秦氏原本就不喜欢阮澜,嫌她是个哑巴。咱们钰儿能说会道,又是旧相识,自然错不了。”
“那直接让钰儿来住不就得了。”
“你是不是蠢啊?!”阮周氏骂道:“这宅子里有个哥儿,你是怕钰儿名声太好还是怎么着?年轻人都年轻气盛的,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还想让钰儿一辈子在这破地方不成?上朋儿和逸哥儿一个私塾读书,总能成为好友。朋儿在,钰儿就能时常走动。”
阮娄听到这儿连连点头:“还是夫人高明。”
阮周氏撇了下嘴巴:“这时候便想起夸我了,平日怎么总见你往别人房里钻?”
阮娄嘿嘿笑道:“夫人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她算什么。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夫人呐。”
阮周氏这才觉得心里熨帖了,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拍了上面因烧火沾上的灰。
“啪嗒”一声,两人身后的墙传来一声轻响。
“谁?!”阮娄吓了一跳,转身过去,却未曾见到人。他垫着脚看了会儿,阮澜仍在厨房里。
他看着地上的两块碎石头,呼了口气——宅子老了,墙壁总是会无缘无故的掉两块泥下来。
待到粥煮好了,陆追帮着阮澜端到屋里,又盛了几碟腌菜过去,几个人围在桌前。
阮钰眼瞅着这么大一张木桌,每人面前就放了一碗白粥,不由得抬头看了看自己娘。
阮周氏正笑着端了茶水进来——这壶是她亲手煮的,总不能再有咸味了吧!
诸人坐定,阮钧看了一圈,问道:“朋儿呢?怎么方才就不见人?”
阮娄回道:“这小子淘气,不知道又去哪儿了,不用管他,待会自己会回来。”
一家三人虽不满面前这碗清粥,却还是认真的吃起来。阮娄越想刚才自己媳妇说的话越觉得气。可不就是,如今大哥什么都没了,自己还怕什么?
他思量着就得找个地方出口多年的恶气,可要真往大哥身上说他又不敢,想着想着,他开口道:“阮阮,你烧了什么瓷啊?你爹说你还拿去大舆镇卖了银子,也拿出来给叔叔看看。”
他觉得自己媳妇说的对,小丫头片子能烧出什么东西?可不就是大哥要面子。
见阮钧脸色变了,阮娄更加笃定,这便继续说道:“没事儿,即便烧得不好也不妨碍的,大不了就是费点东西。你放心,叔叔不说出去。要我说,女娃还是在家学点女红,日后相夫教子……”
他说着,阮澜放下筷子就出去了。阮娄“嗯”了一声,转头对阮钧说:“阮阮就是脸皮薄,烧不出也不碍事儿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能说她什么不成。”
“咚”的一声轻响,阮澜往阮娄面前放了个春瓶。
春瓶的红色浓艳,外层带着琉璃质感,给了这瓶身的釉面一种流淌的动感。瓶身颜色越往下越深,好似那釉料不是死的固定的,而是有生命的。
和这瓶子的釉面相比,那套胭脂红碗算的了什么?
阮娄长大了嘴,转头看向阮钧,阮钧也是一脸吃惊的看着阮澜。
“阮阮,这是你烧的?”阮钧开口问道。
阮澜点了下头——正是本天才少女烧的。
阮钧不敢信。但却不得不信。
家里有什么东西尤其是瓷器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个红釉春瓶显然不是家里有的东西。
阮钧也烧过许多摆设用的瓷具,每一个都要花费许久,虽说这红釉春瓶的釉面还有些粗糙,有改进提高的地方,但手艺却是他不得不承认的。至少放在一堆红釉瓷瓶里,没人敢说半句不好。
阮钧再看阮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眶有些红,喃喃道:“好,好。咱们阮家窑总算不会没在我手里。”
阮娄和阮周氏看着那红釉春瓶,又互看一眼——如今这是什么情况?还真是这丫头烧的?!
“爹!娘!”
众人正惊得话也说不出,门外传来了一阵抽泣声,阮朋捂着嘴巴走了进来。
他脸上都是湿泥,混着眼泪显得愈发脏兮兮的,只留下一对眼睛,其中一个还肿的老高。
阮周氏“腾”的站起来:“朋儿,怎么了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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