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难免碰上’,”西罗说,“你跟前的不就是个契约奴隶嘛,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程方定露出个微笑,——奴隶契约是一种通过合同放弃个人权力的行为,当然不合法,不过如果你签了,说明事情你情我愿,出事时相关的机构就不会太管你了。
他那个契约奴隶是大学时的学长,他当年的偶像,家里生意出了事才签的合同,程方定当时花了不少钱。这关系已经快十年,照他的说法,在这类情况中算得上相当忠实了。
“我不想惹他生气,”程方定说,“不说这个,我就是想说,男人嘛,总有点这方面的需求,但我从来没见韦安和谁在一起过,我知道有人对他有意思,男的女的都有,从没听说有谁得手过——”
他说了几个名字,有两个韦安自己都不知道。
“一般人就算不想定下来,也不会连个偶尔的床伴都没有吧,韦安就没,”程方定说,“他一直一个人住在大宅子里,很有品味,无欲无求,从不失态……”
“他就是间谍片里的那种人,过着优雅得不真实的生活!”何立寒说。
“还有那种异星入侵的片子,伪装的异族那部,不过我一直觉得里面外星人装的还是挺明显的——”星凡说。
他说的是一部最近的连续剧,讲的是一些自己星球毁灭的嗜血异族如何伪装成人类,侵占世界的故事。这些东西极其残忍,会把人折磨至死,仔细拆解,来研究如何伪装。但是他们在人性方面表现得太假,容易被发现,可以想象后面的剧情是它们学会了更深度伪装的。
说话时,星凡有一刻转头看韦安,他脸上仍带着笑,但眼中没有那么多笑意,而透出一丝疑惑,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韦安觉得自己的身份松动了。
很微小,但是是松动。
韦安刚退休时,为了了清洗行程,上了一艘海盗船。
他一路也没少和他们打牌赢钱,看上去关系还行,但一旦有人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他立刻干掉了所有人,连船都毁得一颗螺丝钉都不剩。
他整个过程不计后果,根本没有理智这个东西。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当年看着飞船和其中尸体焚毁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完全不正常的兴奋,恶意的喜悦。
接着他看到强化玻璃上反射出的他的面孔,他的表情……
他迅速离开视窗。
他又一次想起身体里的生物芯片,不是高级政府工作人员身体里的常规记录设备,而是奴隶制时代的完善版本,更古老,更……“传统”,谁都知道那些传统中发生过什么。
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他的“命运”……
韦安不再想这件事,他必须无视才能思考。
他打开终端,开始寻找“联邦有哪些宜居的地方”。他没日没夜地看了一堆资料,他不回忆,几乎不吃东西,从不照镜子,他最终选择了桃源。
他来到了这里,买下土地,装修房子,设计花园,参加派对,结交朋友,做各种慈善活动。
他熟悉这一套的规则,关于梦幻般的美好生活,阳光,房子,花园,朋友,也许一个家庭,总是这些。
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不可能拥有的,但他最终还是得到了。
他很确定一件事,他非得是现在这么一个人不可。
绝没有别的可能,别的样子。
韦安思考这些问题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是长到骨子里的温柔表情。
他双手现在干干净净,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站在广场边缘,生活里有朋友、爱好、慈善和好人的身份,也许还可以有一个情人……爱情,那从来是这类生活里大家讨论和想象的核心。
这会让一切更加完美,更加稳固,与真正过着这种生活的人再也没有区别。
他转头看归陵。
那人看着地面发呆,他不属于这类地方,也不参与和他朋友的交际。
这生物被古文明狂暴的力量钉在了某个永恒之地,虽然现在穿着普通的衣服,长发剪短,这种几乎是神性的冷漠浅淡成了一种隐隐可见的魅力,看不透,但让人心痒。只看脸,拿出去炫耀都很有面子。
韦安露出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疯狂,但这一刻又觉得理所当然,归陵是他的,不管以前是用来干嘛的,有什么样的秘密和过去,现在反正是在他手里了,他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而现在最能派上用场的当然就是他幸福完美的生活了。
“我们是在一起了。”韦安说。
“卧槽,真的假的!”星凡说。
“我就说嘛!”西罗说。
韦安笑容温柔地站在广场的一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场感情新闻中,他完美地融入其中。
归陵看看他,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说什么,韦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他很用力,能感到手掌下人体的温度,指尖陷进皮肤里。这不是什么示好式的触碰,而是命令式的,他不能挣开。
韦安朝他那班本地朋友笑得如沐春风,好像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也没一起太久啦,就是最近的事。”他说。
他的朋友们在短暂的呆愣后,大呼小叫了一番,有恭喜的,有问怎么在一起的,还有说没看出来他这么有行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