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昨天的结论和越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包括首先要做的,是集体冲击中央瞭望塔, 那个坚不可摧的权利中心,必须破坏控制室,解开脖子上的锁环, 才能逃离。
众人看着自己手臂的刻痕, 即迷惘又惊恐地分析着蒋池说的话。
但最开始, 他们还是动摇着。
毕竟他们没有记忆, 在那一刻, 没人能不动摇。
圆形监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他们不过是被囚困的区区蝼蚁蚍蜉,又何德何能抗其分毫?他们心中出现了无数的质疑,恐惧和犹豫, 万一监管者的力量就是无可挑衅的, 万一他们所有的壮举都将以失败告终, 万一并非像蒋池所说的那样,万一某一个环节出错了……
所有的情绪让他们想要退缩,但是又交叠着薪火相传的零星希望。
“一起冲出去,不能退缩。想要活下来,就不要犹豫。”蒋池的声音不大,但是站在草垛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如同振臂高呼。
他们困守在这里这么久,即便没有记忆,但是手臂上的刻痕就是证明他们每一次忘记而又重新开始的延续。
在遗忘的时刻不断提醒自己,应当记住和努力做些什么。
这幽微的火苗,需要依靠他们汇聚,然后变成一簇火炬,前赴后继地点亮走出深渊的路。
“直接冲出去,风险虽然很大,但是只要能利用人海战术打开局面,伤亡率其实并没有那么高。相反,如果退缩犹豫,被狱警一个接着一个控制,被打得溃败,那才会出现难以估量的屠杀。”蒋池语气平静地分析着局面。
“即是说,越是不怕死的勇敢战斗,反而越不会死,是这场战斗最佳的方案。”
所有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直到小红毛抱着手臂,率先发话:“我相信蒋池。”
“我愿意这样做。”陈林枫忽然开口,多年的副本经验让他的直觉极为敏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我是白鹿组第三团的队长,只要能通关副本,白鹿组愿意走在最前面。”
他的队伍中一直有一个神采分明年轻人,眼神清澈,充满活力,这个人蒋池之前就知道是陈林枫带的白鹿组的实习生潘野。此刻,他努力挺直着自己的腰板站出来:“我……我是白鹿组的实习生潘野,我也同意这样做。”
纤弱的覃明隐藏在人群里,声音都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执拗地伸出了手:“我也愿意……”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意外地鼓舞了。
就像在一个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没有人不恐惧动摇,明明想要往前,却本能地后缩一步,但是队伍里最弱不禁风最瘦小的士兵却站出来,高举着手突然冲到了最前面,那一瞬间,他们心中微弱的火光如同投下巨石火药,愈烧愈烈,炸出腾飞的流星。
他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就这么干!”
“不能退缩,一定不能害怕!”
蒋池和韦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眼神穿过激动的人汇,果然这群人再次被蒋池说服了,韦冥轻舔着唇角:“今晚就行动,回到牢房以后,约定一个时间,同时集体冲出牢房。”
但因为分隔在不同的囚室里,无法沟通,没有任何钟表,他们也不能通过呐喊来提示行动的时刻,因为一旦不同步,发出声音,或者一起行动的动作不够迅速,有可能会让狱警先发制人。一旦有人在其他人没有行动的时候被电击死亡,那么剩下的人一定会不免产生放弃的心理,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任何一个人有所迟疑,最先死的,就是跑在前面的先驱者,而后面的人也会因为前面的人死了,狱警腾出手来,跟着相继倒下。
蒋池必须确保大家的步骤一致。
“那要怎么约定同一个时间呢?”潘野皱着眉,思来想去问出口。
蒋池的目光穿过假象般的烈日,落在圆形建筑的灰黄色墙壁上,他伸手一指:“所有在囚室的人,都看得到的地方。”
——中央瞭望塔。
“是瞭望塔?!”
“在我们所有人回到囚室以后,为了形成利用光的反射监管我们,瞭望塔顶上的射灯会在同一个时刻点亮。”蒋池志在必行地说道,“就是那个时候,唯一能指引我们,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船只,没有任何航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依靠灯塔指引。
原本用来制约他们的地方,却成为了大家共同冲击的精准目标。
当天傍晚,所有人怀着各异的心情回到囚室,他们一直作为光影幕布背后的小丑,或者说供监管者欣赏的表演者,首次迎向了那无所不在的目光,他们全神贯注地直视着瞭望塔顶部,那是唯一短暂的,他们能看见的存在。
小岛太阳降落,夜幕降临,等到监狱外彻底黑透以后,监狱顶部的射灯,啪地一声亮起。
砰——砰砰——
与此同时,与大家约定的一样,一道道的铁门应声而开,老旧的铁锁并不精良,毕竟倚靠的是监视而非关押,有些是被踹开的,有些是被床板砸开的,砰砰砰的巨响此起彼伏,还夹着着一些囚犯的高呼和怒吼。
瞭望塔顶部射出雷达扫描的红光,顿时警报大作,场面非常混乱。
所有人的眼睛血红,青筋暴起,砸开门后他们就像一群渺小但移速迅疾的蚂蚁,乌压压的一片朝着瞭望塔的方向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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