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2 / 2)

烛火印在他脸上,脸颊颧骨以及每块肌肉的起伏都被印出了薄薄的阴影,轮廓犹如古典雕刻的人物。道尔顿立在交错的光和暗里,罕见地带了几分踌躇。

“该说说你是为何而来了,”女王合上那叠情报,抬起了眼睛。

年轻的黑发军官沉默了片刻之后,取出了一样东西:“我是来将它还给您的。”

“我还以为您已经把它扔了呢。”

女王轻轻地挑起眉梢,看着那朵烛火里越发灼灼生辉的黄金玫瑰。

“我听人说,您曾与海因里希大人说,若有利可图,何妨与狼共舞。”道尔顿说,将黄金玫瑰放到了女王手中,他眼睛很深,眼尾微垂,天生带着冷酷凉薄的感觉,“养虎为患,豺狼之辈,放在我身上都没什么不对。”

“所以……”

他的声音又轻又薄。

“我请求您,胜利之后,能够将它再次赐予我?”

第98章 为她征战

将玫瑰放到她手里的时候, 道尔顿想起了副官的话。

……您该对在陛下面前说些好的,实在不行您就背背诗集,自己想不出来还背不出来吗?……我说, 老大,追心上人是不能要颜面的,那些贵族的小白脸讨好情人的时候可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是不是该背上一两句诗歌, 像那些浮夸的贵族子弟一般, 深情款款地诉白“愿为之而死”的爱?

说已在您设的坟里, 混乱而迷醉的火,在胸膛里紧张而贪灼?[1]

说剖开胸膛肋骨, 把心脏做燃烧的果实, 任您驱使鸟群啄食?[2]

为您征战沙场,也为您情书万行, 直至为您生死不忘。

道尔顿听到胸腔里低沉的鼓点,隐约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诗人喜欢将爱情比作战争。这的确是一场战争,而他这个战场上丢盔弃甲, 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只能勉强地维续那一丁点可怜的颜面。

那些话在牙关后呼之欲出, 只要……只要她一个颔首——不、甚至不需要颔首。

她只需要笑一笑就够了。

没有颔首也没有微笑, 从女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女王将黄金玫瑰翻转,似乎也遗忘了还有人在等待她的答案,专注地在看这隔了不短时间回到她手里的勋章。她从容而又冷淡,将跟纸一样轻薄的声音里隐藏的所有复杂爱意置若罔闻。

年轻的黑发军官一言不发地站着, 唇线扯得笔直。

他高且瘦, 不说话时,带着军人特有的气质,仿佛他根本不是来见什么喜欢的人, 而是冷静地等待审判。

道尔顿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

他没再问,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背过身,道尔顿抿着唇,没什么表情地抬手将自己的袖口和衣领理了一下,抚平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

“道尔顿,”女王终于开口,“请过来。”

带着枪茧的手指忽然一停,随即下意识地屈指,指骨因为过分用力泛起白意。道尔顿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几乎分不清楚那一瞬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是什么心情。

“您不该这么戏弄一条可怜虫,”他低哑地问,“看他无能为力,随您摆布是否让您感觉愉快?”

“如果说‘是’呢?那飞虫要挣脱罗网吗?”

道尔顿转过身,与女王对视了一会儿。

蜡烛的火忽明忽暗,她的眼睛在光里也难以辨清。

有那么一瞬间,第一次见面的影像与此时此刻重叠起来。兵变那一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穿过鲜血和尸体,行走在阴森的宫殿里,猜想会见到一位什么样的女王,胆怯的,愤怒的,还是无助的?

推开门,他见到了孤独的女王。

她在背叛与诡计中高坐王位,平静而又清醒地孤独着。

“那就是吧。”

道尔顿忽然烦躁起来,搭在领口的手指用力过度,原本整整齐齐的衣领变得有些凌乱。他在女王椅前的软垫上单膝跪下。

“现在呢?”

道尔顿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黄金玫瑰这件小事上如此犹豫不决,为什么要眼巴巴地赶上来把黄金玫瑰重新放到她手中。他其实是告诉她,他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把黄金玫瑰扯下也只是一时冲动。

他不会背弃她。

但这些话说不出口,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野心勃勃的豺狼,是随时可能噬主的恶犬。像他这样的人说忠诚,说永不背叛,听起来就是彻头彻底的笑话,而她也未必需要。

他只是觉得有一点难过。

那一夜坐在宫廷里,等待叛军到来的女王是什么心情?连相伴多年的老师,都弃她而去,一条路忽然只剩她自己一个。

“现在您要拿那条可怜虫怎么办?”

道尔顿自暴自弃般地问,那些微妙的复杂情绪他说不口,只能将玫瑰放到她手中,当作一个隐晦的誓言。

隐晦到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我没有为死者唱赞歌的习惯,在我这里没有不可替代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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