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莱斯特公爵的脸上掠过一层淡淡的阴翳。
“没想到短短几年,他就成了罗兰帝国的元帅。”
“听起来你认为他担任罗兰元帅,对鲁特不是一件好事?”奥尔西斯声色不动地问。
莱斯特公爵缓缓点头,格外凝重:“这个人的军事能力太过于可怕。我在战场上见过他一面,如果不是知道他被罗兰那些朽木一样的贵族的全力打压,我一定会请求您不计代价将他除掉。”
“很少听到你做出这样的评价。”
“如果您在战场上遇见过他,也会这么觉得。”莱斯特公爵说。
他想起那一场仓促遭遇的伏击战。
秋季连绵的阴雨里,莱斯特公爵率领一支佣兵穿过低缓的丘陵。那一年,罗兰内战,短命的罗兰新王去世,王位空缺继承权之争让罗兰政权陷入混乱,这种背景下爆发的宗教战争影响着古老帝国的命运。
就像雅格王国不遗余力地支持玫瑰海峡的当地贵族,建立秘密舰队,约翰六世试图夺取罗兰王位,鲁特帝国也想要扶持一个罗兰的傀儡政权。
莱斯特公爵与另外一名将军奉命进入罗兰帝国。
鲁特帝国没有动用帝国的军队,而是雇佣了一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索亚佣兵。大部队进行佯攻,而公爵本人却带了一支轻骑兵,抄密道疾行,要去与当时罗兰王位继承人之一秘密会面。
这次行动秘密且迅速,一切都经过精心安排。
结果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伏击。
阴雨连绵的秋季,只有疯子才会在泥泞中一趴就是三天,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目标。莱斯特公爵简直想要问对方的指挥官,就不怕他们半路绕道?就不怕他们来得再晚一点?
他狼狈撤退之前,远远瞥了一眼对方的指挥者。
黑发军官提着枪,在硝烟与战火中立在漫长的地平线上。
“是啊,”莱斯特公爵轻声说,“这个世界上,军事天才并不罕见,一位经验丰富的高明将领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那种骨血里藏着太多野心却又一无所有的疯子。他们无所畏惧,在他们的率领下羔羊也会变成豺狼。”
莱斯特公爵顿了顿。
“这样的人如果一直被压制着,也就算了。一旦得到信任与重权,他将会一把锋利无比的战刀。”
“对鲁特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奥尔西斯平静地说,“这一次,如果有机会就除掉他。”
“是。”
莱斯特公爵肃然领命。
他下意识地思考起,如果在战场上营造出合理的“意外”,忘了一开始的惊疑。
莱斯特公爵没有注意到,其实奥尔西斯并未正面否认他的那个猜测。
阳光被石柱和弧拱分割,一块块落到地面上。
年轻的鲁特皇帝看着黑发军官离去的方向,银灰色的眼睛在阳光里呈现出金属剑刃般的质感,带着不易察觉的,私人的敌意。
………………………………
道尔顿推开门,一眼便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房间里精美的水晶枝状烛台折射光辉,女王还没入睡,坐在壁炉前的宽椅上。暗红天鹅绒的宫裙垂落在椅边,她整个地笼罩在壁炉的火光里,正凝视着火焰出神。道尔顿站在门口,一时间觉得她面颊的线条像是生生由石头刻成的。
也许,她整个人都是由石头刻成的。
“道尔顿?”
阿黛尔没有回头,略带点疑惑地,轻柔地喊。
“士兵已经征调完毕了?”
“炮手和普通士兵将在可希米亚港和银海湾集结,造船厂自去年开始就已经在准备,根据那位船舶设计师的建议,他们调整了舰队组成。一切准备就绪,”道尔顿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朝她走过去,“但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阿黛尔侧首望向道尔顿,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
“坐吧。”
道尔顿没有遵从她的旨意在椅子上坐下,而是走到她面前,在椅前的软垫上半跪下来。他颀长高瘦,腰身笔直,半跪时不见屈从谦卑之冭,反而隐隐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我想知道您有十足的把握吗,对于这场战争。”
阿黛尔靠在椅背上,蹙起眉头:“你是将领,道尔顿。你知道战场胜败无常,没有人能夸言自己胜券在握。”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壁炉的火光照得道尔顿的脸忽明忽暗,“现在有人正在全力宣称这是‘天佑之战’,我会尽快遏制这种流言。”
“不需要遏制,”阿黛尔说,“罗兰曾经败于雅格王国,不仅输掉了海域与舰队,还输掉了很多人的勇气和自信。‘天佑之战’的传言能够让我们的士兵勇敢地战胜昔日的仇敌,没什么不好的。”
“您果然知道这些事啊,”道尔顿声调低沉了下来,眉骨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落在他的眼底,像压抑着的即将摧毁平静的风暴,“又或者,这其实就是出于您的授意?”
“你在烦躁什么?”
阿黛尔没有回答,捕捉到了他今晚语气里的古怪,诧异地问道。
“我在烦躁什么?”道尔顿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垂于身侧的手忽然攥紧,“我只想知道,您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您觉得自己真的是神佑之人?您是否清楚有多少人对教皇承认您的‘圣迹’心怀不满?”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几乎难以压制自己满心的焦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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