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跨过红绿灯,已经开始焦躁起来。距离酒店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若是雨下下来,我必然淋个透湿。
然而越是担心,坏事就越是如期而至。
我刚过斑马线,淅沥沥的雨水就从我头顶盖了下来,我只好将包顶在头顶拔腿就跑,一路飞奔回酒店的房间后,命都要去了半条。
我浑身湿透,只好立刻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睡衣坐下擦头发,结果刚坐下没几分钟,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今剑。
他发来的是视频电话,于是我将手机架在桌前,网络一连上,就看见了他的笑脸。
“阿伊阿伊!你在做什么?”
我说:“刚洗完澡。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注意到他背后是陌生的背景,难不成他现在不在家里?
“听我说听我说!”他将下巴搁在桌子上,双手敲打着桌子,“我在太宰家里哦!”
我:“???”
“唔……我今天运动会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又不想错过假面骑士的播放时间。”他垂头丧气的告诉我,“只能在这里看完假面骑士,然后等锖兔他们回家之后我再离开了。”
“钥匙怎么会弄丢?”我诧异的问他。
“这个嘛……”今剑把头一歪,半张脸压在桌子上,摆出一副不打算告诉我的样子。
太宰先生的声音从屏幕那头传来——
“说出去也不丢人吧?”
“不——要——”今剑大声抗议起来,“不要告诉阿伊啦!”
我看着他们在屏幕另一头吵吵闹闹,实在是太好奇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我都忘记责备今剑把钥匙弄丢了。
“不过锖兔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他们今晚大概不会回去了。”太宰慢悠悠的在旁边坐下。
“欸——?!”今剑猛地立起身子,抓着他的衣角问道:“那我今天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太宰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否,而是抓了一件自己的t恤丢给他。
“先去洗澡吧。”
今剑的目光在我和太宰身上来回瞅了瞅。
我见他衣角还沾了些灰尘,只好说:“去洗澡吧,等会七点半不是还有假面骑士的特辑吗?”
“!”他头发简直都要束起来了,“我现在就去洗澡!”
然后咚咚的踏着榻榻米跑走了。
太宰把手机扶正,看了眼状态栏,说:“已经快七点了。”
“嗯。”我一边回应他,边将放在一旁的毛巾搭在手里,然后侧着头在底下擦自己的发尾,“你们吃过晚餐了吗?”
“点了外卖。”他将自己手机置于一旁,“还有半小时才能吃上,老实说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他打了个哈欠,“伊君在擦头发?说起来刚才东京下了场大雨,难不成是淋雨了?”
“完全变成落汤鸡了。”我笑着说,“今剑要麻烦太宰先生照顾了。”
“哪里。”他说,“今天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是指的运动会吗?”我问。
太宰盯着桌子,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我的话,我擦头发的手不自觉停下,身子往前探了探——明知道隔着屏幕这是无用功,但我还是做了。
最后,他一敲桌子——
“决定了!还是等伊君回来再说吧。”他吊足我的胃口之后,笑盈盈的表情显示他心中有多满足。
他将手机稍微挪远了些,我能看清他的上半身了。包括他的房间,几乎没什么东西,看不出什么个人色彩,像是随时都能搬走的出租房似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罐啤酒,在一旁开罐。嘶啦的气体声没有逃过他的耳朵,我就将易拉罐举起来放到屏幕前晃了晃。
“第一次和伊君见面的时候,伊君也在喝酒。”
“……真叫人怀念。”那会儿我还窝在网咖,喝的是促销商品,“似乎也没过去很久。那时候我还打算给太宰先生分享一瓶啤酒来着,但是被拒绝了。”
他眨了眨眼,“哎呀哎呀”的说了两声,然后说了声“稍等一下”,就自己跑去屏幕外,几秒之后,手中拿着一瓶还在滴着水珠的冰啤酒重新坐了下来。
他打开易拉罐,我注意到他已经将风衣的外套也脱下了。
夜风这么凉,我怕他生病。
结果太宰先生举起易拉罐,对我说:“要一起喝一杯吗?”
“乐意至极。”我也学着他将酒杯靠近屏幕,“要干杯吗?”
他问我:“要为了什么而干杯呢?”
“值得干杯的事情那也太多了。”我将方才因为低头而垂下来的头发缕到耳后,“庆祝运动会圆满成功……?”
“……噗。”他举着啤酒瓶挡在面前笑了起来,“不过我们成绩的确很好啦。”
“不要笑啊太宰先生,我想不到别的了。”
“不是还有别的吗?”他说,“伊君小说入围前五。”
“这也只是一般……”
“伊君,其他入围的四位选手可都是有出版过中篇长篇小说的经验者。将对手的强劲程度作为参考,伊君在别人眼中也是不得了的新人作家哦?”他扬着笑容鼓励我,“嗯,虽然以前就知道伊君有妄自菲薄的坏习惯,但是这个坏习惯又伴随着极强的自尊心,所以我不认为是坏事,可是过度自谦在他人看来也是一种自负——还请对自己的作品多点信心吧。”
唔……他说得没错,我这麻烦的性子是要根治,最好来一把锉刀给我快准狠的解决掉。
“为了伊君的小说入围而干杯。”
“那我就为了太宰先生和今剑参加运动会取得好成绩而干杯。”
隔着屏幕碰杯看起来实在好笑,啤酒的味道都要爽口了几分,竟是下肚后让我精神抖擞了起来。
“说到作家,木村老师还是高中生,写出那么一针见血的作品相当的不得了。”回忆起今日的见闻,我同他分享起来,“我在木村老师那个年纪,十有八/九是在死记硬背教科书的内容应付考试吧……太宰先生高中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放下啤酒,易拉罐的底部在桌子上发出响声。
“十几岁的时候似乎什么事都做过,回想起来我真是个问题儿童。知道吗,伊君,不良少年和暴走族之类的在我面前完全是小儿科,连幼稚园孩子打闹的水准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小猫小狗手脚并用的挠痒痒罢了。”
我满以为他说这话时,是像开玩笑一样夸张、又带着炫耀的,没想到屏幕那一侧的太宰十分认真的陷入对过去的思考——
“要概括的话——我就是‘现代教育中的缺失’吧。”他的笑容这一刻竟是相当的矜持,紧接着他就话锋一转——
“木村的《孤儿》我也有看过。那位少年就‘抚育下一代’这个问题作出了沉重的思考。”
我不是不想去探究他笑容背后的意义,和那句“现代教育中的缺失”的含义。只是他已经将话题引开,我再抓着不放就不识好歹了。
“说到这个,今天我和木村老师还有紫苑老师也聊过。”我说,“紫苑老师一直在跟我强调婚后一定不可以头脑发热就将决定将孩子生下……在无法保障下一代的生活时,就仓促的让他诞生,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即便如此……”他摇了摇头,说:“除开因不可抗力而导致的意外,还是有不少人会自主选择在自己无力背负时,诞下子嗣。”
“‘自己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甚至是错误的’——对一个孩子来说,这种告知是何等惨厉的酷刑啊,不啻于是最高等级的恶意了。”我叹气起来,“两位老师说的虽然离我还很遥远,但也是种警醒。”
我将毛巾甩到一边,说:“抱歉,话题好像被我弄得太严肃了。”
“不。”他说,“作为社会话题的确发人深省。”
太宰先生对这个话题似乎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我很难从他脸上解读出什么含义,他也许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也可能还有些自己的其他见解,却不打算表露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他引到一个错误的话题上了。
这种话题容易让人想得太深,人一旦想得太深,就喜欢结合自我情况,然后层层递进。我绝无冒犯他,也绝无想让他不开心的意思。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他看着我问。
我如实相告:“最近很容易犯困,今天也是……可能是气温太舒适,我就不自觉的想睡觉。”
太宰已经将易拉罐完全推出了屏幕范围,他房间里灯光不亮,黯淡得很有诗意,我想他是不是经常在这种恍惚要消失的灯下一个人喝酒和品味孤独。
他看着他的眼睛,他说:“我和伊君恰好相反呢。”
“相反?”
“从……起……”
他这句话中前半部分正好被咚咚的敲门声所盖住,以至于我只能听见后面——
“我总是睡得不太好。”
我下意识的说:“太宰先生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你刚才说的……”
“啊……外卖到了。”他站起身,笑眯眯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朝着屏幕这头的我道别——
“可惜——没听清楚的话就下次再告诉你吧,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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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两个人聊了很多呢……
喝酒这个算是和第一章前后呼应了,和当时的关系相比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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