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我只记得好像太宰和我说过要弄个面包机,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一时起意想要面包机。
是因为这位导购小姐朝我推销的吗?
我心中一团乱麻, 将本子收好后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超市。很快就找到了我本子上记载的那位导购员小姐,她身上有工牌,和我本子上记录的名字一样。
我上前同她打招呼,她一见我,问道:“您好,请问您有我们超市的积分卡吗?现在正在进行积分兑换促销活动……”
看她的架势,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我。
“您好。”我举起手中的本子,问她:“你是说这个兑换面包机的活动吗?”
她望着我齐整的小字, 说:“是的, 您已经知道我们的活动了吗?”
我再度确认她和我是初次见面。
将她的名牌和我本子上记载的名字反复看了好几次后, 我还是未能理顺自己的情绪, 但也不好一直待在这里,于是硬着头皮选择了兑换。
我买了别的蔬菜和其他东西, 这个十几斤的面包机我的确没本事自己拿回去, 只好呼叫援兵。在等待太宰过来的这十几分钟里,我蹲在面包机前同它大眼瞪小眼, 心中不停回味着这两件怪事。
算上关口说我忘记要和新来的学生见面,在加上今天本子上记下来的这两件事,一共我忘了有三件事了。这是极其不自然的,我仔细梳理后, 发现准确来说我忘记的是我接触的人。
“首先是关口说的新学生,那孩子也不记得和我要见面的事。再来是白鸟小姐, 我们彼此都认为是初次见面, 小山编辑却说我们先前见过一面, 甚至还交换了名字……”
如果说这两件事都是巧合,或者说的确是工作中有偏差,或者对接上的问题所导致的错误,那如何解释我和导购员小姐的事?
我们分明不认识彼此。
我不认为我会刻意把“一定要在xx导购员处兑换”都记下来在本子上,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导购员为了给自己拉扯业绩,找客户说好话,让客户一定要在她这里办理业务才会发生的情况。可她明显也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忘记了他们?
他们为什么也将我忘掉了?
在我做记录之前,我是否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但我并没有意识到它发生了。
首先这些被我遗忘的,并且也将我遗忘的人,是和我关系非常浅薄的人。如果这个症状继续加深,搞不好会逐渐蔓延到我周围那些和我关系更深的人。
遗忘这个词是比什么都可怕的恐吓,我思维已经发散——
我会被更多人遗忘吗?
“伊君?”正当我烦恼之际,头顶传来了太宰的声音。
他每次走进我的人生都是游刃有余又赏心悦目的样子,我不忍心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颓废的一面。
于是我勉强扯起出笑容同他打招呼:“面包机拿到了哦,虽然还稍微加了点钱,不过还是值得的。”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因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异状,就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买点材料?这样明天就可以吃到新鲜的面包了。”
太宰看了我一眼,就在我以为要被他看穿了,他却眯起眼睛微笑起来,“嗯”了一声。
“明天会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吧。”他说。
我心中略微诧异了一下。
这句话在我的理解中,就像是在期待明天的到来似的。
我像被人推进了一床绒毛充足的软垫,但是嘴里喊着一口黄连。听到他这句让我心头泛酸的话,我的烦恼就变得难以启齿了——毕竟在他情绪这么好的时候,我这虚无缥缈的烦恼该有多扫兴啊。
我的心情也是割裂成一块一块的,我说:“那我们就去买材料吧,明早的早餐就是松松软软的新鲜面包了。”
我们一起折进超市,买了黄油、面粉、牛奶和酵母之类的材料。一路上我试图活跃气氛,不停的问他要不要这要不要那——
“这个面包机可以自动投料,太宰先生,要不要葡萄干或者果干之类的?”
“我觉得什么都不加就很好吃了哦。”他说,“有黄油或者果酱就够了嘛。”
路过折扣区,我又说:“说起来牙膏正在做活动,要不要买一些呢?”
“牙膏不是还剩很多吗?”太宰就像在回答一个进了超市后吵吵嚷嚷要买东西的孩子那般满怀耐心和温柔。
“……想吃荞麦面吗?”
“可以买一点。”
说着说着,我感觉曾经我们也经历过数次这样的场景——一起购物,其中一个看到什么就说想买,另一个则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
我们的立场颠倒过来了。
几乎是每路过一块区域,我都会喋喋不休的说上半天,将收入眼帘的一切事物都当做话题来展开。他也不嫌烦,每次都认真的回答了我,他这种态度让我的不安略微减轻了些。我们最后还是没有买太多超出预算外的东西。在回去的路上,我依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太宰大概已经察觉了我的情绪不对,他没有笑笑闹闹,而是平和温柔的同我聊天,说些让人宽心的话。
我心事重重的去收拾东西,然后做晚餐。其中等待的间隙,我就对着厨房的瓷砖发呆,什么也不敢去想,怕万一多想就触动情绪,多余的情绪就会给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人带来千钧重的哀伤。
当我的目光扫到房间的阴影和拐角处,我就揣摩那道罅隙中会不会在我转过头时蹦出一个黑魆魆的鬼怪,将我一把网住,让我悄无声息的离开,不安的念头像笼罩在头顶的黑纱,只要我低下头,就会将我完全盖住。
一个人独处时,一切都变得恐怖了起来。
“伊君?”
那片黑暗的阴云即将触碰到我时,我听见耳畔边响起太宰先生平稳的声音。
他打开水龙头用水冲洗干净手,一边甩干水珠,一边问我:“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帮我取几个鸡蛋出来打匀可以吗?”
“好。”他说完就打开冰箱,然后在我旁边活动起来。
有他在身边,我感觉好受多了。
我身上的不安从一个繁殖到了十个,甚至会变成百个千个,立刻变成藏不住的东西,我只好用繁茂的叶子将它们统统藏起来,喂养这些叶子的,让他们蓬勃生长的是我尚且能自给自足的爱意。
我时不时偷瞄他,见他的动作稳稳当当,又放心不少。
太宰说:“只是打个鸡蛋,不用这样看着我吧?难道说伊君觉得我连打鸡蛋都做不了吗?”
“我对太宰先生的料理水平不了解嘛。”我说,“稍微站远一点,我要炸东西了。”
太宰抱着他怀中的鸡蛋碗,在旁边得意的说:“我可是有拿手菜的。”
“比如?”
“我将其命名为‘活力清炖鸡’。”
“听起来不像是日本的菜色……”
“比起这些——”他得意洋洋的说,“这可是吃上之后能让人三天三夜保持精力充沛的补品。”
我微怔后,疑惑道:“……这么厉害?”
他笑眯眯的接上一句:“不过也有人说吃完过后会丧失记忆呢。”
我:“……”
我现在真不想听到“丧失记忆”几个字。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