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是?”我好奇问道。
“当晚在厢房内被害的婢女?”蒲先生不假思索地答道。
李玦先生点点头,悲伤道:“香儿当晚,定是去当家的厢房廊中取些点心与猫狗,却不料被闯进屋行凶的刺客正撞见,才惨遭毒手!香儿本是个被宋当家收养的本地童女。只有她,天真无邪,丝毫不顾帮派间的隔阂,常常拉众人一起围坐,与她讲起各自所知的奇闻趣事一同开心。每每听到趣处,便拍手甜甜笑起来。我们相互对立的三派人马,包括宋当家一家,都对她无一例外地关爱备至。她人很善良,经常偷偷取些点心喂流浪猫狗。家里的众人,包括当家和奶奶,对她偷拿点心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人愿拆穿她。奶奶甚至常备些点心,放在厢房门廊的柜中方便她取用。只是没料到命案当晚香儿竟被刺客撞见,惨遭害命。可惜!可叹!”
听到此处,我心中顿时郁闷连连。想那除暴安良的雷教头,竟不得不斩杀无辜少女灭口,更加唏嘘不已。
随后,蒲先生与我二人又简单与李玦先生闲谈几句,便与他道谢告辞。又别过张掌柜,我们二人出门上马,再次漫步开来,依着蒲先生意思往南山悠然前行。
蒲先生叹道:“宋狗贼的下场、雷教头的凶狠、香儿的无辜,实在令人感慨良多!”我正待随声附和,蒲先生早又道:“飞,与我往六十里外吴村一行。”
我连忙道:“蒲先生,六十里来回,便是一百二十里路。如此的距离,我二人必要一路打马奔驰才得在今日往返,还怎能顾得上玩赏沿途的风景?”
蒲先生闻言绝倒,道:“飞,我一介喜好鬼神奇谈的迂腐书生尚在努力查案,你身为正在办案的捕快,怎能懒惰推辞?”
我忙答:“当然没有此意。我是怕在吴村耽搁,误了查案。难道六十里外的异乡,还有此案的关键证据不成?”
但蒲先生漠然答道:“飞,实不相瞒。在我心中,此案只剩下最后一片拼图还待核实。若在吴村的情况与我心中所设想的相同,便可还原案件的完整原貌。”言罢,蒲先生一躬身,猛地打马,如离弦之箭般沿山路飞驰而去。
我见状,顾不得细想蒲先生的断言,连忙打马,紧随其后。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我和蒲先生一路飞奔,便到了冯举人亲家,卫家所在的吴村。进了村,蒲先生与街边行人问起卫家的下落。但被问到的年轻人却一愣,连连摇头道:“先生莫非是记错了?本村哪有卫姓的人家?”
我正在惊诧间,蒲先生却并未追问,而是简短道了谢,便往别处搜寻。不一时,又见一老妪,蒲先生忙跳下马,与她问起卫家的下落来。
老妪微微皱眉,轻声叹道:“几年前,本村确曾有过一户卫姓人家,只是这神秘人家如今早已家破人亡,只剩下无人的空房。”
蒲先生如见了金子,两眼亮闪闪追问道:“老妈妈,何为神秘?”
老妪答道:“老身的记忆已有些差了,若有失准之处,请二位见谅。记得八年前,有户人家忽然来到村中落脚。这户人家有中年的夫妇两人,带着一男两女三个孩子。我们这些当地人见他家行囊众多,本想上前协助搬运,却被这家人婉拒。等这户人住稳了,却并不与村中其他人家往来,邻里之间仅仅是点头之交。我们也只是知道这户人家姓卫,除此之外,再一无所知。
“这户人家很是不幸,原本俊俏的儿子只有十多岁,却敢每日只身上山打猎。有好心人劝他太过危险,坚持与他同行。却见他在山中健步如飞,身手敏捷,难以跟上他的脚步。见他每每收获颇丰,也便不再担忧,自由他去。但没过多久,这儿子一日出猎之后,再也没有回家。夫妇二人心急如焚,报了官,却仍寻不见下落。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时至今日,仍不见踪影,只怕是已经葬身兽腹中了。
“两个女儿,曾有好事的年轻人见到,四处宣扬她们两人的美貌,称赞是宛如下凡仙女般的国色天香。一时村中小伙子们跃跃欲试,往卫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卫家夫妇却是贪得无厌,竟趁机坚持索取离谱的彩礼,足足四十两黄金!且不说他们的千金可否真如传闻中的标致,光是这四十两黄金,对本村中的平凡人家,穷极一生之力也无从得来。想这夫妇定是不打算嫁出女儿,故才讨要如此离谱的彩礼……却也有些蹊跷,想在将近六年前,邻村名门冯家长子带了人马,浩浩荡荡前来提亲。据说他当即便取了黄金四十两,交予卫家夫妇。卫家夫妇见了灿灿黄金顿时堆笑满面,连声答应。不只如此,还租了花轿,亲自把小女儿嫁去了冯家。近两年,老身偶有耳闻,说那冯家儿媳是伶俐狐仙。如此想来,莫非卫家一家,本都是隐居在此的狐仙?”言至此处,老妪又连连拱手道:“老身刚刚失言。看二位的装束,定是前来问个究竟的官府人。老身竟与二位讲起这捕风捉影的传言。恕罪,恕罪。”
我与蒲先生二人连忙安慰她两句。随后老妪又道:“且不提小女儿。大女儿则是多年来始终守在夫妇二人身旁。直到四年前,夫妇二人忽然无端投缳自尽,村里一时哗然。大女儿送了夫妇二人入土,随即大哭一阵,便就此只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听罢,蒲先生询问老妪卫家宅邸所在,老妪手指向西道:“二位大人,当年卫家在西村头的宅所废弃已久。恐怕没剩下什么物件。”
蒲先生微微点头,随即拱拱手,与老妪称谢道别,接着催我上了马,往村外走去。
我正打算询问他查证的结果,蒲先生早抢道:“飞,此案已经得解,速回广平!”话音未落,他早挥鞭打马,飞奔出去。
我一惊,连忙打马追上。正要开口询问,不想忽然一声炸雷响过,我猝不及防,被惊得在马背上一跳。蒲先生调笑道:“大丈夫亦畏雷乎?”
正要辩解,我却脑筋一转,答道:“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
蒲先生大笑:“好个问答!说来飞,你既然晓得煮酒论英雄,想必也熟知美人计的典故吧?”
我连声道:“这怎会不知?这可是东汉末年,司徒王允为铲除恶臣董卓谋划的良策。他以天下无双的美人貂蝉为饵,离间了董卓老贼与护卫吕布,最终人中吕布果然应诏手刃董卓老贼。这般的传世奇谋,我们这些读书人怎可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