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走上前一步,鞠躬,闭上眼睛,虔诚地出声,“芊芊,对不起。”
其实那天,走了以后,打过120之后,她心里不安,又跑回去看,芊芊已经不见了,路上只有渗进路面的血。
这里松树长成了一丈多高的大树,连成了片,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松叶变成了千丝万缕的金线,照在墓碑上,照在沈天擎脸上,照在舒舒脸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影,随风摇曳,朦朦胧胧。
沈天擎侧头,握住了舒舒的手。
舒舒看向沈天擎,斑驳的光影里,他的脸上,写满了朦朦胧胧的伤戚。
她别了别鬓发,伸手抚摸去墓碑顶端的灰尘,一点点擦拭,“今天是芊芊的忌日?”
沈天擎点了一个烟,抽起来,“是,七年了。”
擦到手指都痛,舒舒的记忆里,芊芊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她低头,落下了眼泪,“那时候,芊芊的孩子多大了?”
沈天擎颤抖地将烟夹在指间,沉痛地吸了一口气,阖上了眸子,“六个月了,芊芊想保孩子,我爷爷和我父亲真的选择了保孩子,孩子剖出来的时候不哭不闹不呼吸,扫到保温箱,放了三天也没有活。”
舒舒低头,眼泪不停地流,芊芊,芊芊,那个在她梦里无限次出现的女孩,或许是经历过,她明白,“如果是我,当时也选择保孩子,……其…其实苏先生和苏太太当时选择的也是保…保孩子……我当时也更医生说保孩子……”
沈天擎没有出声,丢了烟蒂,长臂一伸,将舒舒抱过去,紧紧缚在怀里,冰凉薄唇贴着她额头吻了一下,抬手指腹轻触她眼角,一点点擦去了她的眼泪。
“恩爱也挑个地方,别脏了芊芊的眼睛。”
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沈天擎和舒舒一起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陆子舟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那里,眸色阴寒。
他走过来,低头看向沈天擎送的花,抬脚去踢,舒舒站到前面挡住了。
陆子舟一脚踢在舒舒腿上,她眉头轻拧了一下,没有出声,站在那里。
沈天擎眸色深凝视,拉过舒舒。
舒舒踉跄了一下,跌在沈天擎怀里,腿上嘶嘶地痛,陆子舟那一脚踢得极狠。
“怎么这么傻?”沈天擎低头,凝视着她,握紧她的手,抬眸看向陆子舟,“你敢再踢一脚试试。”
陆子舟倒是没有再踢,将手里的花放到了一边,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眸子里的渐渐崩裂,“芊芊,我来看你和孩子了。”
舒舒眼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伏下身子,倒在墓碑旁,手扶着墓碑,肩膀轻抖,似在哭泣,却听不到哭声。
沈天擎移开视线,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看向舒舒牛仔裤上的尘土,蹲下,轻轻地拍去,“疼不疼?”
舒舒摇了摇头。
“他不会真踢,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沈天擎手握着舒舒的小腿,抬眸看向舒舒。
“我知道了。”舒舒低头,心里莫名地难受,看得出来,陆子舟极爱芊芊吧?她可以想象心爱的人和孩子一同在眼前逝去的那种心痛。
许久,陆子舟站起来,再看向舒舒和沈天擎,眸色依然阴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明天,法庭上见。”
说完,他冷漠地转身,离去。
沈天擎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深邃,许久,移回视线,看向墓碑,“芊芊,哥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哥也有了孩子,叫贝贝和宁宁,贝贝很像你,姬容很喜欢她,像喜欢你一样。”
顿
了一阵,他又出声,“哥下次再来看你。”
他拉了舒舒的手,穿过几行墓碑,走到了西头,舒舒一看是外公和外婆的墓碑,上面印着一张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候的合照。
沈天擎将那束天堂鸟放在墓碑前,鞠躬,定眼看着照片中的女人,舒舒很像她外婆。
舒舒没有说什么,外公和外婆,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只是个概念,也难以形容什么心情,妈妈说是病故的,可是好像不是,高三那年,是她第一次的见外公和外婆,母亲让她在一边等着,她听到舅舅和妈妈激烈争吵了,最后,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舅舅抬手差点打了母亲一巴掌,最后没有落下,一掌打在旁边的松树下,破了皮,手指上和掌心上都是血,她记得很清晰。
她躲到了另一边,哭了,然后遇见了苏子航。
现在一想,苏子航应该是正好来祭奠芊芊,他的小姨吧。
突然,她记起来,今天也是外公和外婆的忌日。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舒舒一转头看到了舅舅安东。
安东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走过来,扫了一眼沈天擎,看向舒舒,“他是谁?”
舒舒看向安东,“舅舅,这位是沈先生。”
听到沈字,安东眸眼俱冷,“是哪个沈家?”
沈天擎眸色深邃地落在安东身上,“城北的沈家。”
安东扫了一眼沈天擎,“苏子航的舅舅?”
“是。”沈天擎抬手,想和安东握手,安东转身看向舒舒,“舒舒,花是你买的?”
舒舒看了一眼天堂鸟,微妙地感觉气氛不对,又因为沈天擎是苏子航的舅舅,难堪地低头,“是。”
安东没有说什么,走到前面,放下花,手抽出黑色的毛呢大衣,跪在墓碑前,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看向舒舒,“你好久没有过去了,妮妮一直念叨呢,有空带着他去家里坐坐,看看你舅妈。”
说完,他看向沈天擎。
沈天擎眸色深敛看着安东。
安东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什么表情,移开视线,看向舒舒,“有什么事,和舅舅说。”
舅舅如今也在省委工作,舒舒想起舒程的事,问了几句。
安东摇头,冷哼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你和你妈在舒家受了不少苦,就是能帮上忙我也不会帮,别说这个案子还有陆子舟插手。”
舒舒不知道说什么,舒程就算对不起妈妈,对妈妈和她还是极好的。
三个人前前后后下了山。
沈天擎和安东交换了名片。
安东看向舒舒,“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等沈天擎和舒舒一走,他用打火机烧了那张名片,冷笑一声,丢在地上,踩进泥土里,上车,打了一个电话,沉默地伏在方向盘上,坐了一阵,又上车,将那束天堂鸟扔下了山坡,走向芊芊的坟墓,看着芊芊的笑脸,他跟着笑了,眼前是母亲死在血泊里的画面,眼前是他和安然被赶出国的画面,眼前是安然为了他们,被迫嫁给那个舒程的画面,一幅幅刻进了他血肉里。
站了一阵,他下山看着车回了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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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和沈天擎回到公司的时候,姬唐和律师已经等在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
律师简单地讲了一下,和昨天他们在车里讨论的差不多,关键在于以危险驾驶罪还是以故意杀人罪定论。
姬唐看向沈天擎,“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那段路也没有电子眼,从事故现场看,责任方在舒程。”
“目击证人也没有?”沈天擎靠在沙发背上,点了一根烟。
“没有。”
姬唐顿了一下,看向舒舒,“听说苏子航那边有人证可以证明舒程有故意杀人的嫌疑。”
舒舒不好说什么,舒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插手,是因为她。
沈天擎捏了捏眉心,“明天一审,想看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