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插队就好,没关系的,反正人家知道我们两个是一起的,”女人的嗓音忽然清晰了些,像是电话的听筒终于摆正了一样,她应该是回过头来看康乔和我了:“后面两个小姑娘也不会介意的吧。”
救命啊,我低着头都能联想到江医生会顺着这句话的指向,将视线放过来了。
果然,几秒后,或者比几秒少一丁点,差不多一个端详加一个判断的时间……
“吴含?”
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它们大概因为我披头散发的情状和下巴快磕进脖子里的姿态,被打上了不确定的疑问句式,但江医生还是精准地叫出来了。
我眼观鼻,鼻孔观冰淇淋纸杯,那里头融化掉的粉红糊糊都快见底了,结果还是没起到一点作用。
我还是被揪出来了。
对,是我,可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你呢。这一声是在给我布置了一道旷世难题。
康乔小天使,立刻冲出来替我解围:“啊?你们认识啊?”她的恶趣在抑扬顿挫的语气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并且她的演技也浮夸得可以马上去领金酸莓奖。
作为康乔问句里的主场角儿,我和江医生谁都还没开口呢,那个蓝大衣女配倒先抢戏了:“江承淮,这两个不会是你学生吧。”
她在最快速度里,自以为是地划分好我们和江医生的阶层距离。
凭什么我不是“江承淮,这是你来影院捉奸的老婆吧”,或者“江承淮,这就是内个勾引你的贱三儿吧”?
凭什么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喊出,江承淮??
一种不可名状地情绪抵在闸口,推动着我动嘴:“不是,我是江医生的病人。”
好辛酸,这居然是我能施舍给自己存在感的唯一身份,是能和江医生这三个字挂钩在一块的唯一关联。
康乔凑乎进来,勾搭住我的右肩:“对!我是江医生的患者的同学。”
“唔,江医生,你的病人还真是遍布南京各地啊,”蓝大衣居然也跟随我们的称呼,有卖萌嫌疑:“上次去德基,在那也碰到了一个老头子病人硬要给我们付账。”
江医生对她的话没给出什么具体反应,主语再一次指向我:“吴含,这段时间头还疼过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再问我偏头痛的事,还是在一语双关,不过我还是言不由衷地回道:“挺好的,没疼过了。”
我真的是先知!今天放了齐刘海,也没扎头发,只要不抬头,这两样就能能完好配合,遮盖住我2/3的神色。
我的嗓门和我的表情都很低,低落的低。
“那就好,”他去看出售饮料和零食的橱柜,“你们两个吃爆米花吗?”
很客套的口吻。
“要啊。”“不用了。”康乔和我同时答。
我:……
康乔比我放得开,大幅度摆手:“算了,不要啦,反正跟你也不熟,还让你花钱有点奇怪。”
江医生笑出了声音,一声,就完全是那种大人被小屁孩逗笑的意态。他不再纠结我们这儿了,顷刻间转换语气,继续和那个女人要影票。
蓝大衣也嘀咕着“好啦好啦”半推半就地把其中一张给他了。
“那我先进去啰,在座位上等你。”
“嗯。”江医生答应一声,就越过我们,越过后面所有人,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怎么办,我真的真的没法对这样道德观和原则性强到爆表的男人粉转路人。
“来,往前走,往前走!”负责检票的妹子在急促地提醒着,我忙跟着前面的人慢慢挪动起来,前头的蓝大衣已经开始吃爆米花,情郎买的爆米花啊,令她的嚼动声听起来都甜得发腻。
“世界真小。”走过检票台,脚踩上长廊地毯的时候,我听见康乔这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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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她的话很快就得到了更深程度的印证。
一分多钟后,我、康乔和蓝大衣女子在5号影厅口拿到3d眼镜,分道扬镳,又分别从同一排的两边走向了同一个终点。
第四排中间的,15,16,17,18座,紧紧挨靠在一块。
刚到16座,我就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调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捏着3d眼镜架左右甩着,吸引着我们的注意。
而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只是在随意地压着椅面,正打算坐上去。
我看不清晃手机的人的脸,只能把疑惑在漆黑的氛围中投了出去。
“妹子,是我!又见面了。”手机主找准角度,把手机光打到自己脸上,噢,是那个蓝大衣女人。她是江医生的“女朋友”?“前妻”?原谅我暂时无法揣测出她的真实,但她一定和江医生相识得还算久。姐姐妹妹应该没可能,除了皮肤都很白之外,他俩的五官千差万别。
我注意到她的那小杯爆米花就卡在和我隔一个座椅的扶手杯架上。
然后,康乔大约是注意到这儿发生的事了,她连国骂都用上了:“靠,世界真他妈小!”
“能跟你换个座位吗?”我随即扣住康乔正要一屁股坐下去的动作,轻声问。
“神经,换什么座位啊。”她撂下这句话,整个人矮了下去,占据她的固有领土。
“你这么喜欢看到我难堪?”
“啊?”康乔装没听懂,从拎包里掏出手机按按按。
我手机在衣兜里震了一下,那是微信提示音。
翻出一看:
康乔乔: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要放过,神经病啊啊啊啊啊啊啊,反正我不换啊啊啊啊这可是零距离接触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