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碧波,黄衫女子素手轻摇,立在竹排上,悠悠驶来,脚边放着一只小小的药箱。
她不算极美,眉梢眼角更带上了岁月的痕迹,沐扶苍望了她一眼,忽有所感,又抬头牢牢地盯着她,称赞道:“好出色的人物,竟然只是个医女吗?”
沐扶苍见多识广,深知医师的重要,她自身固然尊重救死扶伤的医师,但医者名列百工,地位远在士农工商之下,所谓“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多数人不会将寻常医师放在眼里,偏见积重难返,难怪沐扶苍有些惊讶此女的选择。
“那位紫衣姑娘是贵府的医师吗?敢问尊姓大名?”沐扶苍向身旁撑船的宫女询问道。
宫女行礼回复:“正是府中医女,闺名心娘。”
欣县主与祁小姐密切关注着王阿雪的情况,没有听见沐扶苍的问话。
王阿雪既已脱险,医女也及时赶到,众人皆放下心,窃窃私语起来。祁小姐向欣县主,用有些同情的语气道:“今天这宗真是巧了,偏偏给救到太子的船上,等阿雪清醒过来,岂非要活活羞死。”
欣县主冷淡道:“是她自己的毛病,没有柳七的才华,却拿捏起柳七的姿态,还痴心妄想继承她姐姐的位置做太子妃,太子大婚都没斩断她妄想。如今非但没有嫁进太子府,反在太子面前丑态毕露,气死羞死都是自找的。”
王阿雪咳出咽喉的积水,从窒息感中恢复过来,瑟瑟发抖地抬眼看去,三张五官颇似,各有风采的俊脸映入她眼帘。
“长公主、青王……太子……”王阿雪连发抖都不会了,原本呛得通红的脸,一片雪白。
她想起自己的船只如何漏水下沉,想起自己在湖中毫无风度的惨叫声,想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赤裸侍卫救起,更想起自己现在趴在甲板上,浑身湿透,非但不美观,还有春光乍泄之危……
所有不堪的场景,全叫太子看全了啊!
王阿雪嘤咛一声,昏倒过去。幸好她晕过去了,没有看见太子惊艳的眼神。
太子惊艳的眼神,落在独身支船,轻盈渡来的医女身上。
那个神情,只要开过情窍的人,都能读懂。
青王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起,竭力不去望向心娘与太子。
“心娘,快将这位小姐救醒,务必护她周全。”长公主见赶来的医女是心娘,立即松了一口气。
心娘轻柔触摸王阿雪的胸腹,又掀开她眼皮略作检查,温柔道:“请公主安心,小姐只是情绪激动,一时晕厥,待休息片刻即好,只是秋日水寒,需防备冷了身子,落下病根。”
心娘低哑的声音如美酒般醉人。
长公主回头道:“太子哥哥,我们靠岸吧……太子哥哥?”
太子已经魂不守舍。长公主再转向青王,发现二哥别过脸,垂首不语,似有不快,她心下了悟,掩口一笑。
船只依次靠岸,宫女侍卫排成长队站在岸堤接应。因为出了事故,大家行动更添小心,下船比上船还要缓慢,等沐扶苍踩在实地上时,最先下船的太子心娘等人已去得远了。
沐扶苍踮脚眺望,只看见一角紫影遥遥而去,连声道:“好美,好美,奇怪,奇怪!”
欣县主讶异道:“你在夸赞谁呢?”
“方才的医女,她可真是难得的佳人。”
欣县主笑道:“你的喜好可真奇怪,单凭容貌,她还不及柳七小姐,更远不如你,哪里当得起你的夸奖。”
祁小姐轻笑道:“快噤声,柳七过来了,若是听见你们拿她和区区医女作比,必要恼了,张口吟诗作对,我可没她出口成章含沙射影的才华。”
如果不是因为乐平公主横插一脚,原本陪着沐扶苍身边的同伴一定是柳珂了,不知她会不会向欣县主一样,邀她上船?或者,沐扶苍当初没有接下请帖,未曾到访,这船,还会不会沉呢……
沐扶苍藏起千万心思,迎向竭力掩藏不快的柳珂,庆幸道:“你方才去哪里了?幸好没有来游湖,刚刚出了件大事。”
柳珂哄劝好乐平公主,记挂着黄纯的吩咐,匆匆乘轿赶往湖边。她甚恶黄纯对她指手画脚,但黄纯是要她把沐扶苍哄骗至单人乘坐的小舟上,柳珂一听即知黄纯要拿沐扶苍下手。不论沐扶苍是死是伤,都是柳珂喜闻乐见的事,于是她痛快应下,并且甚是用心做事。
她路上即听见宫女紧张的交谈声,似乎是有人落了水,暗喜道:“即使没有我的引导,沐扶苍还是上了小舟,遭了淹?也对,她在这里是独身一人,那船简直为她量身定做,只是不知黄纯怎么会预知到公主府里有条一人小舟?”
喜悦之下,柳珂嫌轿子缓慢,跳到地上,小跑起来,跑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