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从未有人愿意和沐扶苍探讨狄族详情与衮州面临的危机,在皇帝夺去她状元之位后,似乎更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沐扶苍方脱离诸位皇亲国戚满含恶意的羞辱,陡然给顾行贞一问,短暂茫然后是强烈的惊喜,虽然她仿佛即将考试却没有温习教材的学子般紧张忐忑,但口中已经自动将边疆局势娓娓道来。
究竟是在心头翻涌过无数次的念头呀!
“我们与狄族,必有一战!”
“就在三年之内。”
顾行贞听到第二句时,终于有了表情变化,郑重行礼道:“愿闻其详。”
“作战取胜不外乎三点,天时、地利、人和。”
“狄族以放牧与掠夺为生,且全员为兵,无论一年四季、男女老幼,皆可上马拼杀,而我们则以耕地为主,除非战事紧急,否则在豆麦收割后才进行征兵,集合完毕后已近秋中。北地严冬酷烈,狄人耐冷耐雪,待两个月后天寒雪盛,我军战力锐减,他们却近可攻,退可守,足以颠倒之前的成败结果。”
“至于地利,西北陆戎固险恶,但尚有冠南山可做阻拦,东北则是坦荡草原,我留心衮州到都城的地势,一路上略有几个小山头罢了,易攻难守,全仗衮州城池高墙维护。而且北方边境距京城仅有千二百里,不足陆戎到都城路程的一半,狄族擅长快马突袭,倘若阻拦不力,他们的马蹄一月之内即可踏进都城。”
“狄族近年来未曾大举入侵,偶有侵扰,衮州兵马能即刻击退的原因,只在于第三点——人和!”
“狄族一分为三,北狄、长狄与赤狄,彼此间攻击吞并,互相牵制,无法聚集大量兵马侵犯大雍。”
“可惜,长狄王位之争,自身分裂,实力削弱,三狄间的平衡已被打破。”顾行贞沉声道。
沐扶苍心跳加剧,她定定地望了顾行贞一眼,毫无在乎落叶泥土玷污绸裙珠履,就地跪坐,顾行贞亦跪坐在她对面,做出长谈之态。
“相传,越州有蛊术,越人将种种毒虫收集于一瓮,任其撕咬搏杀,待自相啖食,仅存其一,余者便为蛊虫,剧毒无比,为人祸患。”
“如今狄族情景便如养蛊,若放任不管,待一方合并其余部落,真正成为狄王,狄中强者,我们便失去仅存的人和优势,衮州危机将更胜于西北。”
“不错,分久必和,狄族终会成大雍心腹之患,但,县主何以断定三年必战?”
因为,上一世的此时,拓律宽势力已成,开始大力骚扰大雍边境,掠夺物资,增长实力。顾行贞来到北方军队,连续几场胜仗,情势甚险,究竟击败了拓律宽,若继续由顾行贞执兵,大雍付出代价虽大,到底将是场惨胜。
可惜,拓律宽勾结朝廷内奸,陷害顾行贞,使大雍失去了他们的不败之神。
直到沐扶苍死去的那年,大雍依然在北方与狄族缠绵苦战,丧失的城池越来越多,沐扶苍在来往衮州狄族后,回想往事,才察觉那时都城的繁华只浮现在表面了,大雍根基已然破败,倘若,有一日大雍灭国,根源必归结在狄王身上。
沐扶苍暗中出手,极力阻拦拓律宽的壮大,但也仅仅拖延他一两年时光罢了,拓律宽已杀死二王子乌停,吞并原属乌停的部落与领地,狄族大势依旧按上一世情形发展着。
“当时长狄拓律乌停兵临末云城的理由是怀疑末云城窝藏拓律宽,我由此留意到这位三王子,发觉他最初处境极其不妙——属下背叛、忍辱藏匿于雍人中、在狄族中毫无威信且年纪最轻。他本该是在内战最先失败的狄族王子,但……”
“拓律宽收服元真两族,在闻名狄族的元尔木辅佐下击败乌停,快速成长为可与任何狄族部落一战的势力,心机能力可见一斑。赤狄王暴躁好色,北狄王心性不定,如果赌谁会成为真正的狄王,我会把全部家产压在拓律宽身上。”
沐扶苍小心措辞,极力暗示,希望引起顾行贞对拓律宽的提防。
“待长狄合并,兵力充足后,拓律宽收服北狄赤狄何须天长日久,所以,三年内,即使他不攻打大雍,我们也要主动出兵,打散他的发展。”
顾行贞浓密的长睫遮掩住明亮如夏夜星光的黑瞳,容颜冰雪凝成般冷煞,封藏住所有心事,沐扶苍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的建议他会听信几分呢?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单看这般夸张言谈,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是在纸上谈兵,徒有其表。”
顾行贞不争论沐扶苍的定论是否过于武断,只慢慢道:“朝廷对狄族以和谈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