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河上的悠悠丝竹声随风飘荡出很远很远。粼粼波光,倒映出花舫上高高低低的彩绸灯笼,斑斓夺目,如梦如幻,光彩流淌间,好似另一个人间,一个更美的人间。
琴声从中央披着淡红轻纱的花舫上传来,两岸边欢呼声不绝,船上女子真正的客人们则坐在横跨对岸的长拱桥上,颇为矜持,只有身旁的仆从们扯起嗓子,一片此起彼伏的“王少爷有赏!”“周公子赏茜茜姑娘珠花一对!”
……
一位面笼眼纱,身量略显单薄的银袍公子穿过人群,向拱桥走去。
“借过,借过。”
旁边的观者好容易从花舫上弹琴的美貌少女身上拔出眼珠,转头看孤身少年挺拔如峰,气宇不凡,好心和他说道:“别往前走了,就在这看罢,桥上踩个脚印,要收十两银子呢!都是大户人家的玩意儿,咱们消遣不起!”
“多谢相告。”银袍少年收起折扇,朝他略一拱手,继续前行。
“好嫩的声音,谁家的孩子,长得倒高。”观者盯着少年背影,瞧他随手抛给守桥仆人一点东西,怡然提步踏上桥面,咋舌道:“真上了?京城有钱人就是多!”
三大青楼举办的盛事,自然是向富家子弟展示自家姑娘花名的,众多路人只是沾点光,饱一饱眼福,能真正上桥打赏品玩的人,不但要富还要贵,守桥的仆役在风尘胭脂地厮混久了,有一套自己的识人术,看少年虽然衣着甚佳,但独自一人,并无奴婢跟随,戴着眼纱的身影甚是眼生,只怕面纱下的脸庞也是个生的,猜是某个小商人的爱子贪玩,便要伸手拦他。
少年未多看他一眼,丢一块亮闪闪的硬物,脚步不停,直接登上桥面,挑把椅子坐下。
仆役下意识的接过来物,拿到手里定睛一看,一块铸成梅花形的金饼子,换算成白银,足足有四十两。
“真阔气,哪家的小少爷?”仆役没再阻拦少年,一边收钱一边用余光不住窥视,心道:“大概是个雏,我先不管他,假如他不懂规矩坏了事,我再劝他下来也不迟。”
在少年落座时,茜茜姑娘的琴声一颤,划出一道长长的尾音,一曲终了。
两岸不甚懂乐的围观者尚且欢呼喝彩,桥上身家丰厚的公子们自然更加识货,赞赏不绝,仆从又是好一阵卖力的打赏声。
“茜茜琴艺上佳,之前和我们作的对子也工整协调,是个有才的。”
坐在银袍少年前面的男子向友人私语道,那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女子无才便是德,琴棋书画这些,正经小姐碰都不该碰,只合妓子学来做讨好卖乖。本是高雅事,她们学得再精通,我王某思及缘由,亦嫌肮脏。”
他声音不低,旁边就有茜茜的拥趸者,狠狠瞪过来,又给茜茜打赏了五百两做示威。
群芳馆的茜茜姑娘从船顶小台由婢女扶着慢步走下,立在船头向众人行礼。她已揭开抚琴时所带的面纱,露出一张文秀清雅的脸庞,并无几多风尘气,倒似一朵初开的芙蓉花,引来新的叫好声,给自己多添三四千两的赏钱。
少年也跟着叫了几声好,蔑视茜茜的王公子回头打量他一眼,冷笑着方欲嘲讽几句,金凤院的花舫对应的空地上,一声轰鸣,将众人的欢呼声压倒,大家凝神望去,一道细芒直冲上天,炸开一朵硕大的烟花,流光溢彩,壮丽如瀑。
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就在烟火映衬下现身在船顶花台上,扬臂摆出舞姿,下层甲板上也冒出一队女孩,随着乐声轻歌曼舞。
众人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窃笑声。少年眼力甚好,又是坐在拱桥上,把花船上的景观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娇霜吧?衣服,很特别啊……”
前面的男子叫道:“她,她怎么只穿了纱衣?”,男子那看不起女人舞文弄墨的朋友王公子,则双眼发光,盯着娇霜因宽大导致舞动时滑落露出的雪白双臂,根本顾不上答话。
“哇哇,这个我喜欢!”一个眼神灵动的瘦长男人突然出现,手撑在沐扶苍椅背上,几乎要流出口水。
娇霜的衣服件数很多,浅碧深翠的层层垂叠在一起,足足有五六件,但全是纱质,裙侧还开着直到大腿的裙叉,周围无数盏灯光一晃,似透非透,若隐若现,完全是伤风败俗。
可有谁会因此告到官府,骂妓女不懂庄重自矜呢?
娇霜舞姿并不出众,丫鬟所奏乐曲更不及茜茜琴曲,但是她身材凹凸有致,尽展人前,围观者的喝彩声不绝,桥上却是静悄悄地,等她舞蹈停歇行礼时,也没什么人出声。
娇霜并不介意冷场,挂着甜笑,飞个媚眼,走到船舱门口,也不进去,倚着门,把腰扭出个柔软的曲线。
过了一会,一个仆役大声喊出娇霜所得赏钱,足有六万两,竟比茜茜多了近一倍,引得岸上人一阵哄笑。
“一群假正经!”有双亮晶晶眼睛的男人微微俯身,凑到银袍少年耳边道:“沐小姐,快赏她,这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