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郑管家两年用心经营,园子里越发鲜亮别致,花圃里更添了不知名字的,从异域运来的紫色花丛,那花一骨碌一骨碌地支起花簇,花朵还只星星点点的花苞,已能闻到奇异的幽香,比桂花多些野趣,比兰花多些馥郁,十分宜人。
沐扶苍在花丛前站定了,笑道:“这花好,适合晒干了装香囊。我先闻闻,碧珠,你要是累了,先回屋歇息吧。”
碧珠揉揉眼角,叹口气,果然显得倦倦的。她垂着眼皮道:“小姐练武后真是身强体健,先跑遍了衮州,又到狄族领地面见赤狄王妃,回家路程走了一半,还换个方向折回并州找吴管事谈话,整整一年没带歇脚的,您赏花吧,我可不行了,先回去睡一觉,晚上给我留碗鱼羹,等着醒来吃。”
横竖是自己家,且院子没有人能压过沐扶苍一头,她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拿湿丝绢擦把脸,在花圃里支起桌椅就伸直了腿,塌了腰,舒舒服服瘫在那吃茶赏花。
郑管家陪坐在小板凳上,仔细把两年来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一一道来。
虽然沐扶苍每个月都能受到京城寄来的三五封信件,又从老庙在末云城开设的赌坊分部买到大量消息,但小小信纸总不如当面讲述的详细真实。
“所以从我们领到赏赐后不久,京城里便开始兴起不利谣言?”
郑管家惭愧道:“开始只以为是招惹了一两个眼红的同行嫉恨,等十天半个月后,发现谣言竟是越传越凶,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我和老黎商议后,下狠劲整治了一番,也逮了不少胡说的小地痞,可流言始终不能禁止,纷纷扰扰直到现在,叫小姐烦心了。”
沐扶苍道:“不至于烦心,略微有一点感慨罢了……两年来,京城是一点没变啊,鲜花着锦,勾心斗角,道貌岸然,尾巴藏在锦绣里,獠牙还在唇外支棱着,便把自己当圣贤了,要比其他的妖魔鬼怪高尚些,吃人也精致起来。”
郑管家听着沐扶苍举止言行变了意思,不怪她外出几年学得粗俗无礼,倒是心疼起来:“小姐晒黑了,人也把规规矩矩给看通透了,不知是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唉。”
沐扶苍就着花香,叫来荷叶羹、蒸羊羔、肉咸豉、太平毕罗、莲花肉饼,在室外一顿吃完后,教厨娘拿番椒酸果泡的凤爪也入味了,正适合配着漂浮冰渣的荔枝汤吐骨头玩。
几个不常见沐扶苍的丫鬟架着遮阳绸伞,捧着洗手银盆立在一旁伺候。她们把脑袋低到了地里头去,还是掩不住惊讶神色,简直有“佛祖呀,怎么会有这种大家小姐!”的文字化为实体,从眼眶里飘出来戳在沐扶苍身上。
紫山风风火火一路闯进来,从小丫鬟手里抢过荔枝汤碗,咕噜噜喝够了,才一抹嘴巴笑道:“小姐好享受!在京城里这么放肆,就不怕把丫鬟们吓死了?”
给紫山结结实实吓到变色的丫鬟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赶快把头再低回去。
沐扶苍坐没坐姿地靠在椅背上,衣领敞开,发髻松散拂落到肩膀上,她懒洋洋道:“才回来,容我再放松几天。嗯,其实我已经不自觉地规矩起来了,换做在衮州时,我们五个今晚该捧着西瓜在门口台阶上坐一排,边吃边讲鬼故事了。”
“台阶坐不了,鬼故事倒是管够,小姐猜猜,我从那个姓夏的嘴里挖出什么?”
“他是从某个人手里拿钱办事学舌,你再去追查发钱的人,层层摸上去,发现钱是从柳府里来的。”
“柳珂使坏比以前仔细多了,我开始没有查出钱与柳府有联系的证据,只是怀疑,后来查到黄得照那,”说到竹蜂帮帮主时,紫山撇了撇嘴:“那人撒钱散发流言时,刚好找到的流氓里有他的两个手下,他们不敢瞒我,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我两下一合计,也是就那总丧气吧啦,一脸死了娘的柳珂干出的缺德事了。”
“京城果然是老样子,对手都没有变。诋毁名声,拿婚事作梗,再然后,该下堕胎药,毁美人的脸。闺房内院斗争,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样,连柳珂也不能例外啊。”
“谣言好解决,倒是冯女史那边,不知境况如何。她给我回信总是报喜不报忧,可是许老板……”沐扶苍支起身子,表情严肃起来:“许老板带来的消息是一年比一年坏。顾将军虽打赢了仗,把陆戎彻底赶出了边境,起码十几年内冠南山再无战火之忧,但西北的连年征战只怕是耗空了国库。”
“许多壮年男子给编入军队,拉去作战,田里缺失人手,粮食歉收,去年靠屯粮勉强挨过来,今年只怕……”
沐扶苍看着刺目的太阳:“只怕,大家都不好过,而那些个昏官,为了‘好过’,乱出主意,把灾祸往女人身上推啊……”